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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之后,穹阁山门便不许任何人出入,凡出山门者,即视为叛阁背师,永不可再回穹阁之中,近百余年来,谢濯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舍弃这方世外桃源的傻子。
谢濯身上没有多少巫教的血脉,想要像之前那般唬人就必须得辅以鲜血驱使,他体弱血亏,若是一路都这么走,怕是未到半途就得气血亏空而死。
好在越是林深,瘴毒越重,毒虫越少,这两类东西也是相生相克的,途没林的瘴气存在了数百年,瘴毒最浓的地方,普通的毒虫根本无法生存。
顺上次标记的坎位再行二百七十四步,已经是瘴林中心,残存的屋舍早已腐朽,其中只栖息着零星几只快要成精的毒物。
卫凌给他备足了克制瘴毒的药草,可保他在林中穿梭两个日夜,谢濯挥手拨开浓稠到可触的浓瘴,未凝血的手掌上并排的三行刀口,最深的一处几乎可以看到森森白骨。
鲜血坠地,暗自警惕的巨蝎举着紫黑色的鳌钳退开半尺,谢濯避开满地残骸小心下脚,那早已腐朽的白骨兴许还是属于某个同他有血脉联系的先人的。
百年浩劫,过眼云烟,途没林是活得,它早已吞噬了昔日的一切,荣盛一时的巫教终疚消亡在又湿又潮的烂泥之中,只有当年繁育下来的蛇虫还保留着模糊的记忆。
巫教通天,占卜、卦术、命局、星盘、医术、农具、军工,人世间该有的和不该有的一切都是起源于此。
只是巫教繁荣得快,衰落得也快,越是无所不能就越是遭人忌惮,巫教先祖心善,本欲倾囊授之天下,却招揽列族觊觎,导致各部争斗频频,皆要揽获巫教弟子纳为己用。
巫教本就人丁稀少,不堪战乱折磨,待新族长继位,便因此前种种欺辱与各部反目成仇。
于世人而言,难驭之术就不得存于世间,巫教不驯,天下不安,学够了农耕兵法的部族首领不约而同的撕破了脸皮,打出了巫教祸乱世间乱人心智的旗号,联手发起了灭族之战。
巫教亡于世人的野心,谢濯身为巫教后裔,理应厌恶凡尘中的一切,可他始终没有表现出该有的怆然。
他俯身拿开地上的残砖碎瓦,跪去地上仔细寻找着残垣断壁上的线索,巨蝎焦躁又不耐的盘踞在不远处,一时分不清他到底是友是敌。
扭曲古怪的图纹被凿刻在地基上,隐秘玄机在房舍垮塌后才可重见天日,谢濯循着图案摸索了一路,虎视眈眈的巨蝎盯了他一路,几个时辰下来谢濯仍然专注如一,巨蝎却已经累得举不动钳子,只能象征性的摆一摆锋利的尾针。
顺着生人气味而来的蛇虫在附近悉悉索索的聚拢成团却不敢靠近,谢濯此番是有些冒险的,他拖得时辰太久,如果此次还寻不到捷径,他恐怕连出林都得九死一生,可他没有时间了。
狄骢并非危言耸听,联军扛敌不能拖久,人心这种东西一旦无利可图便能立刻调转方向,更何况这几个月的时间将是途没林在未来百余年间的最后一次容许外人踏入,若是错过这个时机,萧祈就再也不可能制约燕楚,。
最后一块图纹隐藏在腐烂的梁木下头,谢濯找得眼前昏黑才终于看到它的真容,他蹲下身来以肩去顶开碍事的梁木,已经百无聊赖的巨蝎晃悠着鳌钳替他撑了一半重量,待梁木腾开,长满了青苔的石板映入眼帘,谢濯这才如释重负,长久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一瞬,他踉跄着脱了力,直接瘫去地上边笑边咳,连着呛了好几口要命的瘴气。
进石室前,谢濯顺手摸出兜里最后一块肉干扔给了看着凶神恶煞实则和萧祈一样憨头憨脑的巨蝎,等人高的毒物好奇之极的扒拉着香喷喷的肉干,凡是蠢蠢欲动想要来分一杯羹的蛇虫都被它以长尾扫退。
尘封数百年的石室没有巫教最后的秘宝,只有一方干枯成渣滓的草席和一具盘膝而卧的枯骨。
月光透过石室入口,倾泻到谢濯背上,青玉垒砌的石室保存完好,这是当年巫教那位年轻族长最后的栖身之所。
罕见的风吹动了林子中心的瘴气,谢濯撩开满是尘土的衣摆屈膝跪下,散乱的长发盖住了他瘦削的肩头,他端正缓慢的俯首下去叩出闷沉声响,许是风吹,又许是魂灵作祟,那枯骨轻巧一动,竟是随着他叩拜的姿势微微颔首。
&ldo;晚辈谢濯,特来求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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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将瘴气吹进内室,浓重到快要遮挡视线,蛇虫之声与风声混合,像是万千冤魂的嘶鸣,刺骨凉意钻进骨缝,谢濯垮下身形将额头死死贴去地面,青玉光滑,本不该伤他皮肉,可他的额头却隐隐显了殷红血痕。
&ldo;先祖明示……晚辈此行不为苍生,不为天下,只为心中私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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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教恨世,谢濯身为后人,自当不得为这世间舍生取义,不过他拜这枯骨也只是为了敬一敬先人而已,他既然信天命能改,便更不会屈从鬼神之说,更何况人死灯灭,神形俱损,他根本不指望这具枯骨能给他什么线索。
该行的礼数行完,谢濯十指撑地,缓缓起身,他扛过了无形的重压,将脊背挺得笔直。
&ldo;晚辈心意已决,若是先祖不肯,便只得冒犯,此后承种种天命,晚辈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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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要改天命动星盘的人,即便巫教先祖真在此地留了什么魂魄神念他也毫不畏惧。
月上中天,映亮了整个石室,百年光阴轮转而过,谢濯立在石室正中,止住血的手掌垂在身侧,他五指纤细如玉,匀称瘦长,看似文人细腕,却已行了数年翻覆天地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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