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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学医的,我认识柳青是在人体解剖课考试之前。
我不知道现在几点了,感觉烦闷,我没有理由还在这个地方待着,我想离开。
考试前的宿舍没法待,我决定离开。
在我们这所著名的医学院里,人体解剖课是用英文讲的。
“要知道,百分之五十与医学有关的专业词汇都是解剖词汇。
如果你们用英文学好这门课,以后就能很轻松地和国际接轨,阅读专业文献、和国际友人交流就不会有太多语言障碍了。”
白先生用英文说道。
白先生说英文像金鱼吐水泡一样,是一种生理需要。
白先生是这门科的主讲,他一手拿烟,一手拿粉笔。
他十四岁开始抽纸烟,二十四岁开始教解剖,今年他六十二岁。
一手黄,一手白,无论黄白,都不是肥皂洗得掉的颜色。
“那我们就可以当假洋鬼子了。”
我们齐声用中文兴奋地说。
“不知道中文名词,那以后怎么给中国人看病呀?校长说我们学校是医学界中的黄埔,要把我们培养成医、教、研三位一体的全才,21世纪中国医学的领军人物。
我们将来要给中国的老爷爷、老奶奶、大闺女、小媳妇看病,不能光想着出国开会、收外国药厂红包、和外国教授吃宴会呀。
到时候我们怎么办呀?”
厚朴是个胖子,他举手提问,胖脑门上渗出细细的汗珠。
“这叫什么?”
白先生指着厚朴的胖脑门,用中文问。
“屁股。”
我们齐声回答。
“还有别的关于中文名词的问题吗?”
“没了。”
血管、神经、肌肉、骨骼。
血管有分支,神经有变异,肌肉有附着点,骨骼有隆起。
我们暗恨爹妈为什么把自己生成这个样子。
学了这门课之后,我才开始坚信外星人的存在,人类绝对只是生命进化中的一个环节,远远没有到达终点。
生命的进化应该是螺旋状上升的,在某一点上会具有比过去的某一点更高层次上的相似。
一百万年后,人类没准又像低级动物一样,只由不分化的内、中、外三个胚层组成,像蒋某人教训的一样:生活简单,思想复杂。
到了那时候,没有人再学人体解剖了,白先生这种人被称为古人类学家,一个国家只许养俩,放在国家自然博物馆里,帮助小学生们感受人世沧桑,讲解人的由来。
其实,我们不怕考试。
六岁上学,至今几乎已经念了二十年的书,有过三四十个老师,大小百来次考试,变换花样骂过各种老师几千次祖宗。
我们对考试是如此熟悉,以至于考试已经成为我们生活的一部分。
考试会呈周期性地到来,仿佛榆叶梅开花,元旦、春节、每月的补贴。
已经习惯,没有任何新鲜,可以麻木地对待,仿佛榆叶梅花开去照相、月经前买卫生巾和春梦后洗内裤。
再说,我真是无所谓。
几乎从十岁以后,我就已经没有了任何竞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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