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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寂静,此时又是天色刚黑,路上还有寥寥几个行人,一辆马车在城中疾驰,暖黄色的灯笼悬在车厢一角晃晃悠悠。
沈栖挑起车窗帘子朝外看了一眼,“怎么宵禁撤了?”
珍嫂是混迹市井的牙侩,早上有侍卫拿了告示贴在了东街的布告栏上,“今日上头才下的命令,城门还是黄昏就闭,这宵禁可算是免了。
可这些日子人心惶惶,即便是真解了宵禁,这会天黑还敢在外头走动的也都是胆子大的。”
沈栖仍然朝着外面看,这时虽然已经是五月上旬,可入了夜还是觉得有些微凉。
马车已经飞快的行驶了有半个时辰的功夫,却还没停下来的意思,沈栖自己也大致知道赵王府和镇国公府相距并不远,这会迟迟不到,唯一的可能就是马车故意在绕弯子。
德临斟酌着开口道:“这是三少爷吩咐的。”
沈栖回过神,目光平静的看了他一眼,“嗯”
了一声,余光不经意依旧看见他手边上隔着的一只木盒。
那木盒沈栖上车没有多久就已经发现了,而德临视线时不时的落在上面,似乎很是在意,始终将之放在手边上,一副戒备的模样。
马车一直在飞驰着没有一刻停歇,而德临又是裴棠信任之人,此时还带着只紧要的盒子——这时候反倒不需要旁人多开口言语,沈栖自己已经明了其中的意思。
多半是裴棠不确定做的事情是否有十足的把握,这才让自己待在马车上,若有什么差池也好方便叫人带她立即脱身离开。
沈栖思及此处目光翻转不定的朝着德临深深的看了一下,而后者心中慌张,连忙避开了沈栖的视线,并不敢坦然对视。
沈栖也没这上面多纠缠,忽然听见远远的有车轱辘碾动的声音,再细听也可听出铁蹄铮然蹋动的声音。
她心中一动,朝着声源的方向看去,然而只听见声音却见不到人。
德临道:“少奶奶不必心急,这多半是三少爷那边成了。”
说着神情顿时轻松,不像之前那样紧绷着了。
“你如何知道?”
倒不是沈栖疑心,而是想对付赵王岂是容易的事情。
她之前可丝毫不知道裴棠几时有这种心思,倘若是这两日因为了自己才起的意,必然就意味着时间过于仓促而不能做十全准备。
即便是这一时半会儿的占了上风也未必牢靠,赵王是圣人亲子,恐怕隔不了多少时日圣人就会重新念及血缘宽恕,恐怕到时候赵王就要掏空心思的要报复了。
德临只看见沈栖神情凝重,眉眼之间郁结着浓浓的担忧,只当她在担心三少爷此时的安危,随即道:“少奶奶放心,少爷早就吩咐过小的——说让小的一旦接了您上车就只管将马车驾着围着赵王府周遭的巷子绕,要是那边进展不顺就立即会有信号传来,此时看来三少爷多半是成了。”
他露齿一笑,眼中逸出了不少崇敬和惊赞,“三少爷早前就说了要办的事有九成的把握。”
“将马车停在巷子口。”
沈栖心中仍然不放心,她上马车的时候特意留心了一下这马车寻常得很,丝毫没有半点端倪能看出车中坐着的是什么人。
沈栖想着只消自己不掀开帘子,只远远的看上一眼,也就能放心了。
德临闻言挣扎。
那珍嫂瞧着不忍心,便偏向着沈栖开口劝道:“左右是让三少奶娘隔着帘子看上一眼也好,也不想他们这两日都险些经历了生离死别,你这样死脑筋,也忒铁石心肠了。”
说着又是神情幽深的看了一眼沈栖,想起今儿种种何尝不是跟做梦一般。
她不过是东街最寻常的那类市井妇人,今儿却无意间参与知道了这么多往日只能在传闻中听见的事,如何不是又惊讶又后怕,真真是心肝儿都在颤着。
德临只好咬牙应了下来,让外头的车夫将马车驾到了赵王府所在的巷子里。
只见约莫一二百人列队而过,各个身披甲胄、面目冷峻的端坐在铁骑上。
而此时队伍已经过去了一半,一辆四驾的马车正缓缓从沈栖眼前不远处的地方过去,紧接着那马车后头,则是一个穿着大氅的年轻人。
他玉冠束发,面目温润,可这端坐于漆黑骏马上的姿态昂然,挺拔清隽,全身透着疏淡的清傲之气。
沈栖只觉得他当日的浑身皆是读书人的文弱书卷气,可现在却仿佛冷峭绝壁间的松柏,遗世独立之余还带着不容人忽视的锐利。
这连着几日的变故接踵而来,沈栖此时瞧见他也面色透着憔悴,忍不住心中一酸,眼前腾起了水汽。
旁的全都迷糊不见了,唯独裴棠的那道身影依然清晰逼人,仿佛连她自己都有些弄不清楚看到的到底是眼前的裴棠,还是早依旧深刻在心底的印象了。
仿佛是有所感应般,一直目光直然落在前方的裴棠忽然转过了眼,隔着重重,竟似与马车内的沈栖对上,冷肃的神情在那一瞬转化柔和,眸光潋滟含情。
这马车是德临得了吩咐自己去安排的,故而就算是裴棠也并不知道这马车里头装着的是什么人,可仿佛天生就有感应和默契,沈栖掀起小小一角,就对上了裴棠的视线。
周遭声音如潮水褪去般消失无踪,整个世界,独独那人,独独彼间,穿越人潮勾缠紧绕,难以分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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