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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景澄乍见亡父的欣喜霎时被梗在了胸腔里,怕是只有本朝病死个把宗室能叫九五至尊惦记了吧?他们老杨家莫不是当年杀孽太重,才报到了今日?想想自己嫡母三十九岁上还能老蚌生珠,难怪皇家总爱与她家联姻,结果联出了个权倾朝野,不得不说造化弄人!
瑞安国公心疼灵前昏迷的儿子,嘴里不停的絮叨。
杨景澄的眼神渐渐柔和,他耐着性子听着久违的关怀。
看着活生生的父亲,他瞬间明白先前所见并非临死前的回忆,而是他自己回到了文氏新丧那刻。
睡了一觉的身体充满了力量,他自幼习武,未中毒之时,何曾缠绵过病榻?此刻感受着体内的勃勃生机,积蓄已久的颓然一扫而空!
他竟真的有重活一回的机会!
不用期盼来生,但求今生再无悔恨!
“父亲……”
杨景澄打断了瑞安公的喋喋不休,张了张嘴,好半晌之后才轻声问,“您身子骨还好么?”
瑞安公没好气的看着儿子:“你不气我,自然好的很!”
杨景澄语塞,他不知怎么解释来龙去脉,更不便直说他早把文氏忘了个一干二净,只残留着极模糊的、羞怯胆小的身影,和令人恐惧的、畸形的双脚。
她或许不是天生的寡淡无趣,可书香门第的文氏家族严苛的规矩,就似她层层叠叠的裹脚布,将她死死的束缚在了方寸之间,成了个有气的死人。
终于在嫁了人没几年后,因为无子,彻底死了。
杨景澄至今都没想明白,文氏为何能因无子郁郁而终。
宗室无子的实在太多,譬如当今圣上,成婚近三十载,满宫的妃嫔不也没给他生出个皇子来?朝堂上为了选谁做嗣子,只差没打出狗脑子了。
皇帝尚且如此,他个国公世子养不出孩子,谁能怪到文氏头上去?何况他又不是没有妾,文氏的丫头不都送给他了么?
见儿子不说话,瑞安公接着说:“平日里瞧着你们夫妻冷冷淡淡的,我只当你不喜欢她。
哪知道她去了,你竟伤心至此。
文家几个舅爷昨日直对我陪不是,说往日错看了你,着实有愧。
虽你媳妇不在了,亲戚间还是得多多走动,切莫生分了才好。”
杨景澄却摇了摇头:“他们家的人……”
话不必说尽,想来素与老学究们不对付的瑞安公能听的懂。
果然瑞安公干笑:“是太讲究规矩了点,拘束的很。
罢了,你不喜去他家便不去。
我们与其跟酸秀才们磨牙,不如同族亲们习武射箭,打熬好身子骨长命百岁。”
听到父亲三句里有两句是关怀,杨景澄忍不住笑了起来。
上辈子因嫡母挑唆,他又年轻不懂人情,加之父亲偏爱幼弟,他心里吃醋却不愿说出口,种种烦扰叠加,父子两个渐行渐远,以至于待父亲亡故时,悔之晚矣。
现想起来,当初父亲羽翼下的自己是何等的幼稚!
好在老天开眼让他重活一回,总算能略尽孝道,能竭力避免父亲早亡之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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