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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和第一个妻子没有孩子。
1945年春天我养好了伤,获准再次回家乡探亲。
松山攻克后,1944年11月光复了龙陵。
故乡还到处是战争的创伤,县城断壁残垣,村庄十室九空,满目疮痍,连故乡的炊烟都还在哀伤之中。
走到村庄前,我的心跳得仿佛要蹦出来了。
近乡情更怯,古人早把天下游子还乡的情感写透了。
村口有一个临山崖的池塘,山崖边有几块光滑的巨石,夏天里是人们洗衣服、孩子们跳水嬉戏的好地方,我们叫它&ldo;跳跳石&rdo;。
那天我在山崖对面看见一个穿靛青布上衣的女子在&ldo;跳跳石&rdo;上洗衣,蓝底白花的头巾,壮实的手臂挥舞着槌衣棒,撩起的水花在阳光下像满天抛洒的珍珠,远远望去非常美。
她的美或许只有乐府民歌里&ldo;行者见罗敷,下担捋髭须。
少年见罗敷,脱帽著橾头&rdo;才能形容。
我归家心切,也没有把那女子看真切,待回到家里,家人悲喜交加、涕泗横流。
报纸上的阵亡官佐名录上有我的名字,所以他们都以为我战死了。
我的家里可没有抗战胜利后&ldo;剑外忽传收蓟北,漫卷诗书喜欲狂&rdo;的喜庆之情。
我的老父亲被日本鬼子杀害了,我的老母亲气瞎了双眼,但我哥哥说是盼我盼的。
我在簇拥着我的家人中没有看到我的媳妇,就问小梅呢?我媳妇叫卢小梅,我和她总共生活了十二天。
在战场的空隙时间里我偶尔会想起她,却常常想不起她的真实面貌。
她的脸团团的,皮肤黑黑的,话不多,身体壮实,臀部肥大,我母亲说这样的女子会生娃娃。
我承认我不爱她,我像廖志弘一样,只是为了尊父命尽孝道。
但是啊,当我问我的妻子何在时,家人都沉默了,都流眼泪了。
李老师,那些狗杂种日本人侵占龙陵时,不时到乡间强拉民女去做慰安妇啊!
有一天他们偷袭我的村庄,我媳妇……我媳妇就跑,两个鬼子在后面追,她跑到村口的池塘边,就从&ldo;跳跳石&rdo;那里跳下去了……跳下去……就再没有起来……
我刚才在村口看见的就是我的媳妇啊!
你不相信?那是她的阴魂。
我相信人是有阴魂的,我在阴间有那样多的亲人、战友、兄弟。
他们还活在我的生活中,我时不时都要和他们打照面,与他们交谈,在他们那里找到宽慰。
我在阳间是个猪狗不如的历史反革命,在阴间的那些生死袍泽、患难兄弟找到我时,我仿佛才能找到尊重,知道自己还活着,还是个人哪!
李老师,那些屈死的、冤死的、战死的人,阴气特别重。
,也就是说,他们的灵魂比寿终正寝的人更重,因为他们心中有恨啊。
我第一次蹲监狱时,有个同改是美国回来的物理学家,他说在美国曾经有些科学家专门研究人的灵魂有多重,竟然还给他们称出了重量,说是有22克左右。
但我的妻子,我的那些抗战时战死的战友,我相信他们的灵魂绝对超过22克。
他们的灵魂不会随风飘去,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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