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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第1页）

他就拿着他的帽子不动弹。

&ldo;司机说，你他妈的不要命了嘛，你可记住你是少了一条胳膊的人！

&rdo;他也就把他的帽子放那儿了。

自然哩，他棉帽的那个耳朵硬得如里边塞了板，一看就知道那里边是钱哩。

受活人已经都从南厅到了北厅了。

有钱的掏了钱，没钱的就说师傅呀，我是真的没钱哩，真的都在哪放着，三天前让人家偷了呢，也就从南过到北边了。

那葱蓝的布衫上的钱像一座山样的堆放着，像一捆一束的菜样堆放着，像一片片砖瓦样堆放着。

日光是正照在那堆钱上的，把钱上的图案照得五颜六色儿。

那钱堆中有一半都是哗哗啦啦地新，簇新的色漆味，如厅屋里架了油锅一样香。

说起来，每个人也就朝那放了几千、上万块，也偶有人在人家的目光中不能不往那放了几万块，可堆在一处儿时，竟有那么多。

多得使人受了惊吓哩，如看见了一堆金，一座钱的山。

受活人，都不去看窗外的人要他们咋样儿，都把目光落在了那钱上，像落在他们亲生儿娃的脸上样，像要过去把他们的儿娃抱在怀里样。

都是立着的，只有两个瘫媳妇是瘫在脚地上，相互挤靠着，黑鸦鸦，黑鸦鸦挤在北厅里。

&ldo;茅枝婆，你过来，&rdo;这时候，司机又开口说话了，他大冷声地说，&ldo;谁都别动弹，你出来把那钱捆好，一张也别掉，再用你的拐杖挑着递给我。

&rdo;

人们就沉在死静里，盯着茅枝婆，仿佛不想让茅枝婆过去样。

可是呢，茅枝婆只在那儿微微站一会，也就照人家说的去做了。

茅枝婆把那布衫的衣角和衣领对绑着，把两条衣袖对系着，捆好了，还用手提了提，似乎验了她捆的结实不结实。

接下呢，她用拐棍挑着要往上举时，又平平静静望着司机的脸，说：&ldo;孩娃，我已经过了七十一岁了，是我把受活人领到外面出演的，我把钱给你，你就开开门，让我把他们重新领回到受活吧。

&rdo;她话说得少气无力呢，像生了一场大病的人，要求着医生给她开出一张好的处方儿。

医生呢‐‐那司机说话也变得柔和了，脸上的青冷也成了润红了，他瞟着茅枝婆，看着那一兜儿钱，柔适地说：&ldo;接了钱我就把门给开开了。

&rdo;他说着，还把一串钥匙从口袋取出来给茅枝婆看了看，摇一下，使那钥匙响出丁丁当当声，说：&ldo;把钱举上来，我不是说话不作数的人。

&rdo;

茅枝婆就极费力地把那一包钱挑起来递到窗口了。

司机也就不慌不忙地把那钱接在手里了。

那一切都是那样顺当哩，前前后后间，连说带做用了不到吞下一口馍的工夫儿，如渴时呼地一下咽了一口水，工夫再长也长不过一根针，那钱就到了司机手里了。

他还不慌不忙在那半空里，把没捆紧的一个角儿紧了紧，递给身边另一把梯子上的人：&ldo;先拿着。

&rdo;说完了把目光重又移到窗口上，依然从高处望着茅枝婆，还用那样轻淡的口气问：

&ldo;所有的钱都在这儿了？&rdo;

&ldo;都在这儿了。

&rdo;

&ldo;真的谁的身上都没了？&rdo;

&ldo;他们掏时你都看着的嘛。

&rdo;

司机不再说话了，把舌头微微伸出口，用上下嘴唇压着舌尖把它重又挤回去；挤回去，重又伸出来；伸出来，重又挤回去，反复几次他的嘴唇就湿了，有了血色了，又把嘴唇绷成一条线儿想一会，轻轻淡淡问：

&ldo;报幕的槐花和那三个儒妮子都是你的亲的外甥女？&rdo;

茅枝婆看了看立在人群前的桐花、槐花、榆花和四蛾子，不知人家问这干啥儿，就朝人家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