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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第3页）

丰老有一瓶药酒，晚上尚可浅酌。

他把自己摘录的鲁迅语录一本给我看。

他几乎每天被揪出去批斗。

他心胸宽荡，从不在意。

夜阑人静，虽蜗居斗室，却谈得海阔天空，也不免谈到宗教，谈佛教中的大乘和小乘，佛教的南北宗（顿语与渐语），慢慢转到丰老的宗教信仰。

我说，日本的谷崎说你是现代的陶渊明、王维，看来颇有些淡泊明志、宁静致远吧?丰老笑着说：&ldo;我可没有这样雅，我在二十年前说过，我是一个二重人格的人。

一方面是一个已近知命之年的、三男四女俱已长大的、虚伪的、冷酷的、尖利的老人……另一方面又是一个天真的、热情的、好奇的、不通世故的孩子。

这两种人常在我心中交战。

弘一法师一生由翩翩公子一变为留学生，再变为教师，三变为道人，四变为和尚，每一变都认真。

他的遗训&ldo;认真&rdo;两字永远使我铭记心头。

后来爸爸又和他谈宗教信仰。

爸爸说：

&ldo;无常之恸是宗教信念的出发点，一切慷慨的、忍苦的、慈悲的、舍身的宗教的行为，皆建筑在这点上。

古诗中的&lso;伤彼蕙兰花，含笑扬光辉，过时而不采，将随秋草萎。

&rdo;&lso;今年花似去年好，去年人到今年老。

始知人老不如花，可惜落花君莫扫。

&rdo;都是借花喻惜人生之无常。

诗人对这点最为敏感，而醉心名利的人，是给荣誉和黄金蒙住眼睛的，毫无认识自身的能力与余暇。

其实&lso;人生无常&rso;，原是个平凡的道理。

但世间&lso;相逢不知老&rso;的人太多，因此这话成了空言。

&rdo;

爸爸和他又谈到吃素和戒杀，爸爸对邵先生说：

&ldo;我是父亲的遗习，除幼年吃过火腿外，平生不知肉味，吃了鲜肉要呕吐。

现在偶尔吃点鱼和蛋，基本上吃素食。

我戒过酒，现在晚餐时喝一点黄酒，对睡觉有好处。

&lso;戒杀&rso;‐‐‐他沉吟了一下‐‐‐是为了&lso;护生&rso;，内骨子是&lso;护心&rso;，去掉残忍心，长养慈悲心，然后拿此心来待人处世，乃是护生的主要目的。

残杀动植物这种举动，足以养成人的残忍心理，扩大了就会移用于同类的人。

故护生戒杀实在是为了人生，不是为动植物。

对&lso;护生戒杀&rso;切勿拘泥字面，一拘泥连水也不能喝了，一滴水中有多多少少微生物啊?&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