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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军中心腹,自然知道这一仗的联军不过是个幌子,狄骢真正想要的远不止守住国门,辰梁和戎羌已经受了数百年的窝囊气了,倘若还不让燕楚尝个刀子割肉的疼劲,以后只会越来越不好过,
而谢濯便是这一切的关键,谢濯是在拿命替联军找一道奇袭捷径,一旦得手就是千百年来无人能及的大功劳。
卓桑终究是个纯善的,他已位极人臣,心中想得还是将士性命,他只会想到奇袭比阵战损耗少得多,此事若成便可以免去成千上万的死伤,所以他将谢濯看得极重,也打心眼里佩服谢濯一个瘦弱文人居然有出入瘴林以命相搏的坚韧心念。
可他想不到的是倘若有一日辰梁与戎羌反目,途没林便会成为这两国之间的生死一搏的地方。
托卫凌的福,谢濯一觉睡到夜里,他醒后仍是手脚乏力,但至少可以自行走动。
越州天凉得早,谢濯摸过床里的长袍披到肩上,加了绒的长袍是深冬的衣裳,他现下亏损得厉害,自是得万般小心。
深黑的衣料压风保暖,却也轻便,谢濯摸黑起身,点起了帐里的烛火,暗银绣成的云龙攀附在他袍领和袖口,让别人瞧见了,怕是会觉得大逆不道。
这是萧祈的衣裳,袖口那处还有萧祈背国祭祭文时拿牙咬出来的窟窿。
兴许是故意放得,又兴许是一时着急拿错了,总之谢濯也没有细究,他前两日打开行李找冬衣,一看见这件衣裳便立刻拿出来小心放去床里,哪怕是睡熟了也会搂进怀里拥着。
这袍子上属于萧祈的气息已经很淡了,帐里药味重,区区几日过去,它便浸透了苦味,谢濯得使劲皱着鼻尖去嗅才能嗅到一点点属于萧祈的味道。
不过零星一点,也足以慰藉这千里之外的相思苦。
谢濯这才心下安稳了许多,他揉了揉鼻尖走去桌案边上,将那藏在毛毡下的纸张翻出铺开,又拿起了一边的细笔。
烛火暖黄,谢濯睡得眼尾发红,脸上还有枕帕压出的痕迹,他坐去桌前,踏上从长佑城里带出来的软凳,一手执笔一手托腮,缓缓合上了眼睛。
山川沟壑,林间枝杈,枯枝败叶下的机关,蛇虫看守的要道,那林中一切皆在他脑海之中。
穹阁先祖与巫教有些渊源,两年前狄骢派人从燕楚腹地营救狄骧,萧祈也跟着戎羌人一并撤出了燕楚都城,那时局势太乱,他们走投无路,便一头扎进了途没林。
萧祈命中有此劫,谢濯自然不会坐视不理,他借着替萧钺巡视边境的由头到了越州附近,刚巧同一无所获的狄骢碰了个正着。
谢濯与狄骢并不陌生,卫凌以客商之名多次去到燕楚接济萧祈,去的多了便逃不过狄骢的眼线,那会狄骢国中受制,做什么都不顺手,只能委托卫凌顺手接济一下狄骧。
他们都是聪明人,其中渊源又深,自然知道狄骧和萧祈是绑在一起是两个傻蚂蚱,怎么着都得一起救。
而途没林凶险叵测,狄骢毕竟是戎羌王的嫡长子,他即便有心入林,那些追随他的部下也不会让他去,最终只能让两个最得力的亲随跟着谢濯一起进去。
戎羌人忐忑不安,谢濯却心有定数,他自初窥天道便开始拼命研习萧祈命中的一切劫数,萧祈在此不是死劫,更何况为了途没林这处险地,他曾翻遍穹阁藏书中所有记载山川地理的古籍。
穹阁无日月,藏书阁里灯火长明,他幼时就整日整日的窝在这里哪也不去,只有困得狠了才会蜷在书架角落睡上一觉,等醒来再接着看。
那会他还是个够不到桌子的小孩,得踩着木凳伏在案头才能翻动厚厚的古书,要是碰到看不懂的地方,他便跳下小木凳,硬薅起一旁打瞌睡的师父,再拽着睡眼惺忪的男人反复询问。
他师父是正八经的穹阁弟子,不问红尘事,不问世间道,打知道他一心出世之后,便对尚未降生的萧祈充满了怨气,从不会好好回答他的问题。
不过谢濯也有招,他小时候生得眉清目秀,说是小姑娘都有人信,他师父脾气再大也不忍心看他哭,哪怕是真硬下心肠不理他,也扛不住窗口那一排师兄师侄们目光阴森的怨气。
于是每逢这种境况,他便皱着鼻尖抱膝坐去一边,安安静静的掉泪珠子,眼睛一眨就簌簌落下好几滴,简直就跟不要钱一样。
他师父无可奈何,只能对他倾囊以授,他就这样吃透了所有东西,背下了途没林附近千百年来的山川变迁,地形变化,大到地势更迭,小到溪水改道,所有的一切都死死刻在他脑子里。
于是那年他凭借半生所学,带人在林中转了三日,最终寻到了萧祈和狄骧,这两人都是命大的,在林中被困数日还是全须全尾,只是被瘴毒熏得人事不省。
谢濯诸事缠身,不能久留更不能暴露,救出人后他便萧祈托付给狄骢,自己匆匆回了长佑城,彼时,燕楚与戎羌一战损耗国力不少,燕楚怕辰梁趁势而起,就未追究萧祈的事情,狄骢按谢濯的吩咐将萧祈暗中安置休养,萧祈醒后也只当自己是被狄骢顺手救出才捡回了一命。
谢濯在桌前坐了小半个时辰,待心中有数才仔细落笔,浓浅墨迹在纸上晕开,他每一笔都画得极为仔细,生怕错过细节。
卓桑来时,谢濯正画得认真,他端着热好的鸡汤掀开帐帘,蹑手蹑脚的凑去谢濯身后,他到底是狄骢的臣子,虽是变成了身在明处的护卫,但也总要近些职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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