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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第2页）

&rdo;李乔林说着，便和钱修德并肩走着。

钱修德是一个又瘦又黑又矮的老头，脸上干瘪得象山芋干一样。

他的穿着非常邋遏，经常趿着一双旧布鞋，衣服上染满了酒痕和油迹。

他喜欢三、四件中山装一起穿，风纪扣和领扣都不扣，里面的领片一层贴一层地全部翻出来，堆成整整齐齐的、鼓鼓囊囊的一厚迭，高高地、紧紧地裹住头颈。

一出厂门口，李乔林就搀住钱修德的胳膊，低声说：&ldo;钱部长，到我宿舍去坐坐。

&rdo;

&ldo;不啦，我要回家去吃饭。

&rdo;

&ldo;到我那里去吃吧‐‐我从家里带了点土产来，请钱部长尝尝新。

&rdo;

李乔林看到钱修德迅速地扭过头来望了他一眼，浑浊的眼睛里仿佛有一点火星跳了一下。

一进门，李乔林先揭开盖，然后让坐、敬烟、点火、献茶。

&ldo;快得很，您看，都烧好了。

&rdo;他指指桌上的鸡、香肠、咸肉、炒蛋，对钱修德说。

又从木箱里拿出一听午餐肉、一听凤尾鱼、一听油焖笋，递给钱修德看。

&ldo;瞧，这都是我们那儿的特产。

&rdo;

&ldo;喔哟，这么多高级的东西啊!&rdo;钱修德故作惊讶地睁大了两眼，猛吸了一口烟，用力一咳，&ldo;嗒&rdo;地一声，往地下吐了一口浓痰，用衣袖擦了擦嘴，又用鞋底去踹痰。

李乔林迅速转过身，匆匆忙忙打开听子，揭掉盖子就放在桌上，又从三个大口瓶里倒出一盘油氽花生、一盘油氽豆瓣、一盘福建肉松，刚好凑成十样菜。

他对钱修德说：&ldo;除了鸡和蛋外，都是从上海带来的。

&rdo;李乔林满意地抬起手比了比。

然后，他拿出两只小酒杯、两双筷、一瓶德山大曲，开了封，给钱修德倒了满满一杯，给自己倒了几滴。

&ldo;我从来不喝酒，今天难得钱部长赏光，陪您喝一口。

钱部长酒量大，只管喝，不要管我。

菜不好，我也不给您拣，您只管拣喜欢的吃‐‐&rdo;&ldo;好好好!&rdo;钱修德频频点头，随即大口地喝、大筷地吃起来。

三杯落肚，钱修德的脸色开始发亮，目光益发亲切，话也多了起来：&ldo;小李啊，你的调动报告我已经叫老张盖了章，送到人事局去了。

现在，想调动的人太多，局里压了十几份报告，你是头一个放的……&rdo;&ldo;多谢钱部长关怀，&rdo;李乔林连忙做出感恩戴德的模样，&ldo;不过，还有人事局那一关，不晓得通不通得过‐‐&rdo;&ldo;噢，这个，你放心!&rdo;钱修德一边用力将头往前伸，仿佛要说什么关系重大的机密似的，一边郑重其事地放下酒杯，斩钉截铁地说：&ldo;谢礼民那里我去替你说。

他是我的老部下，再大的事情，只须我老钱一句话……&rdo;&ldo;那当然罗!钱部长是革命老前辈，我听说县里有好几个局长都是您一手培养出来的。

&rdo;

&ldo;就是嘛!士改的那年，小谢还是我的通讯员，我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

&rdo;

接着，钱修德话锋一转，滔滔不绝地、不厌其烦地谈到县里的大官们同他的亲密关系：&ldo;他们现在见了我，都还要客客气气地叫一声老钱。

我到他们家里去，他们总要请我喝几口。

碰上吃饭，请都不用请……&rdo;李乔林又看到他眼里那点闪烁的火星。

&ldo;那还用说?象钱部长这样的老革命，全县能有几个?&rdo;李乔林竭力使自己发出钦佩的目光，&ldo;哎‐‐陈局长是那一年参加革命的啊?&rdo;

&ldo;他呀!&rdo;钱修德轻蔑地哼了一声，&ldo;土改那年才参加工作!&rdo;

&ldo;听说他这回没有加到工资?&rdo;李乔林小心翼翼地问，尽量控制住声调，使之既无同情，也无幸灾乐祸之意，只有纯粹的好奇，旁观者的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