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区干部们连推带拉地把郭马氏弄走了。
脸色苍白的蔡老师提着教鞭重新回到她的位置上,继续讲解酷刑辞条,尽管她眼泪汪汪,说话的声音还是那样凄婉悲凉,但学生们的哭声却消失了。
我看到周围那些刚才还在捶胸顿足的人,现在满脸都是疲倦和不耐烦。
那些散发着血腥味的图片,像浸泡多日又晒干的烙饼一样,枯燥无味。
与郭马氏富有权威的现身说法相比,图片和讲解显得那样虚假、缺乏感情色彩。
我脑子里晃动着郭马氏亲历过的那轮白得刺眼的月亮,还有进财的笆斗一样的大头,还有那一定是机警凶狠、像猞猁一样的小狮子。
这些形象是活灵活现的,而画面上的形象是‐‐只能是浸泡多日又晒干的死面烙饼。
他们把我从学校里抓出来。
街上已经站满了人,分明是专门等候看我。
两个满头黄土的民兵立即走上来,用绳子捆住了我。
绳子很长,在我身上缠绕了十几圈后,还余着很长的一段,那个肩着枪的民兵像牵牲口一样牵我走。
后边那个民兵用大枪筒子顶着我的屁股。
街上的人眼珠子直呆呆地看着我。
从大街的另一头,拖拖沓沓拥来一群人。
我很快就看清了,被绑成一串的是我的母亲、大姐、司马粮、沙枣花。
上官玉女和鲁胜利没被捆绑,她们顽强地往母亲身上扑,但每次都被膀大腰圆的民兵推到一边去。
在区政府‐‐福生堂‐‐大门口,我与家人汇合。
我望着她们,她们也望着我。
我感到已经无话可说,她们的感觉肯定跟我一样。
我们在民兵的押解下,穿过重重深院,一直走到尽头,他们把我们关进最南边的一栋房子里,向南的窗户已被捣毁,断棂残纸,一个不规则的大洞,好像要故意向外边展示屋里的情景。
我看到缩在墙角的司马亭,他满脸青紫,门牙显然是被打掉了。
他悲凉地望着我们。
窗外是最后一重小院和高高的围墙。
围墙被拆除了一段,好像是特意开出的一个方便门。
墙外,几个武装民兵来来回回地走动着,从庄稼地里吹来的南风翻揭着他们的衣襟。
东南和西南墙角的炮楼上,传下来民兵们拉动枪栓的声音。
当天晚上,区干部在房子里挂上了四盏汽灯,摆上了一张桌子,六把椅子,还搬来了一些皮鞭、棍棒、藤条、铁索、麻绳、水捅、扫帚,还抬来了一张用粗大木料做成、上面沾满了猪血的杀猪床子,还有捅猪的长刀、剥皮的短刀、挂肉的铁钩子、接血的水桶。
好像他们要把这房子变成屠场。
杨公安员在一群民兵的簇拥下进入房间,他的塑料腿嘎嘎吱吱响着。
他的肥胖的腮帮子沉甸甸地下垂着。
他的胳肢窝里长满了肥肉,使双臂永远地撑出去,好像挂在脖子上的牛锁头。
他坐在桌子后边,慢条斯理地进行着审讯前的准备工作。
他从屁股后边拽出烧蓝磨尽的盒子炮,拉栓上膛,摆在桌子上;从一个民兵手里要过喊话使用的铁皮喇叭筒,放在盒子炮旁边;从腰里解下烟包和烟锅,放在铁皮喇叭筒旁边;最后,他一弯腰摘下了那条塑料腿,连同鞋袜,放在桌子的角上。
这半条腿在汽灯的白光照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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