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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第2页）

在我家房后的蛟龙河堤上，只要是晴天，能望到这座山，但那时它是黛青色的。

山近在眼前，山的形象，山的清凉气味，使我们意识到已经远离了家乡。

我们走在一条宽阔的砂石大道上，迎面有一支马队驰来，马上的士兵与十七团的打扮一样。

部队与我们背道而驰，说明我们的家乡真的成了战场。

马队过后是步兵，步兵过后是骡子拉着的大炮。

炮口里插着花束，炮兵骑在炮筒上洋洋得意。

炮兵过后是担架队，担架队过后是一溜两行的小车队，小车上推着面袋子和米袋子，还有一些糙料口袋。

逃难出来的高密东北乡村民都胆怯地靠在路边，给大军让路。

步兵队里，跳出来几个背驳壳枪的，向路边的人询问着情况。

剃头匠王超推着一辆时髦的胶轮小车逃难，一路潇洒，在这路上却碰上了让他烦心的事。

粮糙队里一辆木轮车断了车轴，推车的中年男人把车子歪倒，把那断轴抽出来，翻来覆去地看着，弄得双手都是黑色的车轴油。

拉车的是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少年，头上生着疮，嘴角溃烂，身上穿一件没有纽扣的衬衫，腰里扎着一根糙绳子。

他问：&ldo;爹，怎么啦？&rdo;他爹愁眉苦脸地说：&ldo;断了车轴了，孩子。

&rdo;爷儿俩个合力，把那个高大沉重、箍着铁皮的车轮拖出来。

&ldo;怎么办，爹？&rdo;少年问。

他爹走到路边，在粗糙的杨树皮上，擦着手上的车轴油。

&ldo;没法子办。

&rdo;他爹说。

这时，一个背着驳壳枪、穿一件旧单军装、头上戴着一顶狗皮帽子的独臂干部，从前面的小车队里斜着身跑过来。

&ldo;王金！

王金！

&rdo;独臂人气呼呼地吼着，&ldo;为什么掉队？嗯？为什么掉队？你是不是想给咱钢铁连丢脸？！

&rdo;

&ldo;指导员，&rdo;王金愁眉苦脸地说，&ldo;指导员，车轴断了……&rdo;

&ldo;早不断晚不断，上战场你才断？不是早就让你们检查车辆吗？广指导员越说越有气，他抬起那只格外发达的胳膊，对着王金的脸抡了一下子。

王金&ldo;哎哟&rdo;了一声，一低头，鼻孔里滴出血来。

&ldo;你凭什么打俺爹！

&rdo;少年大胆地质问指导员。

指导员怔了一下，道：&ldo;是我不经意碰了他一下，算是我的不是。

但耽误了粮期，我把你们爷俩一起毙了！

&rdo;

少年道：&ldo;谁愿意断车轴？俺家穷，这小车还是借俺姑家的。

&rdo;

王金从袄袖子里撕出一些烂棉花，堵住了流血的鼻孔，嘟哝道：&ldo;指导员，您总得讲理吧？&rdo;

&ldo;什么叫理？&rdo;指导员黑虎着脸说，&ldo;把粮食运上前线就是理，运不上前线就不是理！

你们少给我罗嗦，就是扛，今天也得把这二百四十斤小米子给我扛到陶官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