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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第1页）

我说：&ldo;你哭啦，枕巾都湿了一半儿。

&rdo;她说：&ldo;爱军，我们值得了，革命一场值得了，生生死死值得了。

&rdo;我把她泪湿的头发理到耳后边。

&ldo;你就为这哭？&rdo;她说：&ldo;我想起了过去的事，后怕一下把我吓哭了。

&rdo;我说：&ldo;怕啥呢？我们有理想，有抱负，敢奋斗，一下不就从基层成了正县职，只要我们努力、努力、再努力，革命、革命、再革命，正县级、副地级、正地级、副省级、正省级，一级一级干下去，我们同样也会从农民成为高干哩，成了高干那过去的事儿又算啥儿呢？要革命就会有牺牲，死人的事情是经常发生的，你知我知的事情天都不知道，你有啥儿担心呢？&rdo;因为我们说到了一个极其严肃的话题儿，因为她的眼泪越擦流得越厉害，因为她突如其来的悲伤把我们昂奋的激情水来土掩了，使我们刚刚还急不可耐的焦急慢慢的烟消云散了，平静下来，我无限遗憾地望着她。

她十分惭愧对我说：&ldo;爱军，都怪我。

&rdo;我关着收音机对她说：&ldo;没事儿，这儿还有这收音机，想有事儿了我们随时可以有事儿。

&rdo;说着她便从床上坐起来，收拾着自己的身子和床铺。

把衣服穿起来，把被子叠起来，把床单拉平整，把泪湿的枕巾翻过来搭在枕头上，然后把窗帘拉开来，让四月的春光劈哩啪啦泄进来，把屋子照得明明亮亮，如革命者的心房样。

已经是午时候，我们屋里透进的阳光中，同样有金晃晃的尘灰点儿在飞舞。

墙上贴的毛主席像和《红灯记》的剧照画，在日光中显得模糊而耀眼。

从窗子望出去，能看见招待所院里的大花池中的冬青树，在初春的天气中，不是嫩绿，而是青乌色。

那些树被剪得低矮而平整，仔细看时，才发现那树木在栽种时就被排列成了一个&ldo;忠&rdo;字形，这当儿树正旺茂，那忠字就显得模糊而有力。

我把窗子推开看着那&ldo;忠&rdo;字，对红梅说你来看，关书记说让我对县里的工作考虑考虑，我考虑我当县长或书记后，第一件事就在县城的各个十字路口建一个大花坛，每个花坛中都用松树、柏树栽出一个&ldo;忠&rdo;字来。

红梅收拾了床铺走过去，依着我看那花池中的绿忠字，说在县城都栽&ldo;忠&rdo;字太单调，还可以栽成&ldo;三忠于&rdo;和&ldo;四无限&rdo;的字样儿。

我说那得多少树？得多大的花坛呀？她想想就又笑了笑，自自然然将双手交叉起来，挂在我的一个肩上说，我们不光要搞革命，抓农业，还要抓林业，水利和农村的畜牧业。

抓林业时你找一面大山坡，用树种出&ldo;毛主席万岁！

&rdo;五个大字来。

让人在几十里外就能看见那五个字，让人在飞机上能认出&ldo;毛主席万岁！

&rdo;来，这样你我一下就在全国出了大名儿，不定北京有人来把我们的事儿拍成纪录片，在全国各地放映哩。

我被红梅的这个主意吸引了，回过身用双手捧着她的脸，看见她的双眼又明又亮，眼角却有了鱼纹儿。

那鱼纹儿像刺样扎在我心上。

她看出我脸上的变化了，&ldo;我老啦？&rdo;她这样半是担忧、半是伤心地问。

我说：&ldo;人生易老天难老，天若有情天亦老。

&rdo;她说：&ldo;我老了枯了你真的还喜我？&rdo;我说：&ldo;我们是一对革命的情侣，把你我连在一块的是革命，不光是年轻和美貌。

只要革命没有完，你我的感情就永远不会完。

&rdo;我不知道我这答复她是否满意哩，但我知道她无言以对。

无言以对，她就回去坐在床沿上。

为了安慰她，我拉过椅子坐在她身边，把她的手握在我的双手里，说：&ldo;你是想当妇联主任还是想当副县长？当副县长听起来好听，可你得听县长指派哩，是县长说了算。

当妇联主任不好听，可妇联那一块由你说了算。

&rdo;她由我任意地把她的手在我的手里团捏着，像一只热软的鸟儿在窝里团卧着，目光有些渴盼地挂在我的脸上和嘴上，嘴角的笑却又有些不安不规地上挑着。

&ldo;我知道你想当县委书记，不想当县长。

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是中国共产党。

党领导一切哩。

党还能指挥枪。

所以你想当书记，你猜我在想啥儿？我想当副县长兼妇联主任。

咱俩名正言顺的结婚又在一块儿不分开，想有一天你调到地区了让我当县长或者当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