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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大约抽支香烟的工夫,他扶着铁门站起来,围着铁屋转着圈子,手拍得铁壳子啪啪作响,他苦苦地哀求着,愤怒地骂着;
好人啊,你们醒醒吧,你们出来吧,我把一个夏天里挣来的钱全部给你们行不行?我给你们下跪叩头行不行?杂种啊,畜生,你们欺负一个老头子难道不怕天打五雷轰吗?你们这两个jian贼,偷鸡摸狗的、嫖客,你们不得好死我叫你亲爹行不行?叫你亲娘行不行?亲爹亲娘亲老祖宗,求你们发发善心出来吧,我是个六十岁的下岗工人,家里还有一个生胃病的老伴,混到这一步已经够惨了,你们可不能给我雪上加霜了,你们想死也不能死在我的小屋里啊,你们可以到树上去上吊,可以到湖边去跳水,可以到铁道上去卧轨,你们想死在哪里也能死为什么偏偏到我的小屋里来?我看你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不是个局长也是个处长,为这点事儿值得死吗?你们这样死去可是轻如鸿毛啊,不值的,连你们这样的人都想死,那我们这些下等人可咋活?局长,处长,你们想开点吧,你们跟我们比比嘛,出来吧,出来吧
任他把嗓子喊哑,铁壳小屋里还是寂静无声,暮归的乌鸦们围着高高的白杨树梢叭叭大叫,团团旋转,好像一团黑云。
他找来一块巨大的卵石,双手搬起,向铁门砸了过去。
咣啷一声巨响,卵石碎成两半,但铁门完好如初。
他仄起肩膀,向铁壳子撞去,铁壳子岿然不动,他却被反弹出三米多远,一屁股蹾在了地上。
他感到肩膀疼痛难忍,胳膊抬举不便,好像把锁子骨撞断了
他骑着沉重的自行车仿佛梦游般地冲下山包,他没有捏车闸,他想就这样摔死了更好,东北风迎面吹来,衣服鼓涨,肚子冰凉,耳朵边呼呼作响,仿佛腾云驾雾,车后座上的垃圾袋子开了口,肮脏的纸片和塑料袋子在身后轰然而起,漫天飞舞。
环湖路上,连那个抗癌明星的身影也见不到了。
一群灰秃秃的天鹅在湖面上盘旋着,好像在选择地方降落。
湖上已经结了一层冰,冰上落满黄土。
他麻木地骑车进了城。
街灯已经点燃,不时有玻璃破碎的声音令人胆战心惊地响起。
一辆没有鸣笛的警车转动着红绿灯油油地滑过来,吓得他差点从自行车上栽下来。
他懵懵懂懂地来到了徒弟吕小胡的门前,刚要抬手敲门就看到门板上贴着一张画儿,画上画着一个怒目向人的男孩。
他转身想逃,看到徒弟提着一只光鸡从楼道里走上来。
楼梯间昏暗的灯光照着死鸡惨白的疙瘩皮,使他身上的老皮顿时变得像鸡皮一样。
他的腿软了,骨折过的地方像被锥子猛刺了一下子,痛得他一腚坐在了楼梯上。
吕小胡猛一怔,急问:
师傅,您怎么在这儿?
他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突然见到了爸爸的小男孩似的,嘴唇打着哆嗦,眼泪滚滚而出。
怎么啦师傅?徒弟快步上前,把他拉起来,出了什么事啦?
他双膝一软,跪在了徒弟家门口,泣不成声地说:
小胡,大事不好了
小胡慌忙开门,把他拉起来拖到屋子里,安排他坐在沙发上。
师傅,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师娘死了?
不,他有气无力地说,比你师娘死去糟糕一千倍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小胡焦急地问,师傅,你快要把我急死了!
小胡,他擦了一把眼泪,抽泣着说,师傅闯了大祸了
快说呀,啥事?!
中午进去了一男一女,现在还没出来
没出来就多收钱呗,小胡松了一口气,说,这不是好事吗?
啥好事,他们在里边死了
死了!
小胡吃了一惊,手里提着的暖瓶差点掉在地上,是怎么死的?
我也不知道怎么死的
你看到他们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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