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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嫮从床铺上坐起,吓出了一身的冷汗,猛地回头就看见自己竟然回到了一处她有些眼生,却绝不陌生的地方——她在谢府的闺房。
床前一处大大的绣锦屏风,是苏州纹鸾绣坊第一绣娘春夫人的手艺,一面是花团锦簇,一面是雪意幽深,春夫人擅长苏绣,一寸一金,这块锦绣做成的木制屏风,长八尺七寸,宽五尺三寸,是谢嫮八岁生辰之时,谢家老太君送的,可是,这锦绣美则美矣,却终究是布匹,早就在她十二岁那年,被她院里的一场大火烧尽了。
可如今却依旧好好地出现在谢嫮面前,锦绣屏风左侧是一套枫木方角柜,谢嫮记得,右侧有桃花浮雕镜台,旁边有一道暗门,走入便是净房,屏风后头正门对处有一坐黄花梨精雕软榻,榻前放一圆桌,桌上有茶具,再过去便是珠帘及地,珠帘后左右两侧各有一只红梅水墨大插瓶,瓶中有书画,掀帘而入,便是一张极大的书桌,谢嫮还记得那张书桌是她十岁的时候,向夫人求来的,正宗京地谭木匠手作,用的是紫檀木,材料自不必说,就是谭木匠雕工也能称作绝品,书桌后头便是一套下来的紫檀亮格柜书架。
当然了,这些东西应该全都在谢嫮十二岁那年,谢家走水时,尽数烧毁了才是。
“姑娘,你醒啦,哎呀,怎么连鞋都没穿就下来了呀。”
从门内走入一个明艳少女,杏眼桃腮,精明可爱,这是谢嫮十二岁之前的贴身丫鬟涵香,头上插着一根小巧的珍珠簪子,这根簪子是她娘留给她的,可后来涵香最爱的是另一支点翠金簪,成天戴着,总不肯摘下,谢嫮脱口问出:
“你怎么插这支簪。”
涵香讶然的看了一眼谢嫮,扶着她坐在了软榻之上,说道:“这簪子是奴婢母亲留下的,奴婢哪里有其他的簪子呀,姑娘你昏睡了一天,忘记了吗?”
谢嫮没有震惊涵香口中她昏睡了一天,而是震惊自己的声音,然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左手掌心的朱砂痣依旧在相同的位置,可是这双手却怎么看都不像是她的,奔到了镜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瘦的两只眼睛几乎都要突出来,她的确一生都没有胖过,这张脸也确实是她自己的,可是,这年龄可就不对了,她咽气之时,已经三十有六,可镜中的脸孔却最多十一二岁。
只见谢嫮穿着粉底桃花窄袖中衣中裤,而这个款式,早就不盛行了,还有这衣衫上的桃花,绣工也算精致,就是布匹印染的颜色不粉嫩通透,若是搁在一个月前,这件衣裳谢嫮连看都不会看一眼,更别说是穿在身上了。
突然又是一阵惊恐,她似乎想起来一件更加诡异的事情,回头看了一眼涵香,这个原本在谢嫮十四岁那年该被三老爷看中纳妾不成,活活给三夫人打死的涵香竟然还好端端的站在她的面前。
谢嫮终于忍不住抱着头大叫了起来。
“啊——”
推开了涵香,谢嫮赤脚就跑了出去,她顾不上自己此时披头散发,身上只穿着中衣,没有外衣,脚上更加没有穿鞋,就这么跑出了院子,莽莽撞撞,疯疯癫癫的撞翻了在园子里传菜走动的下人,不管不顾的冲出了谢家大门,门口的两尊石狮依旧还在,可是,这两尊石狮在她十四岁那年被算出来妨碍家宅,已经被敲的粉碎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不是死了吗?
那么她看到的,听到的,是海市蜃楼,还是她魂归之处?
卖字画的春和斋,人声鼎沸的黄金楼,雀鸟齐名的雪柳街,高朋满座的芙蓉园,酒香弥散的杜康巷,还有街面的糖人,街角的春卷,永和坊的字画,旧市的古玩……
每一处场景都是那样分明,每一道声音也全都那般清晰,谢嫮失魂落魄,像个疯子一般披头散发在街上走着,她的发色并不纯黑,有些枯黄,配上她那张惨白肌瘦的脸孔,实在是很不够看,就像个七八岁的孩童一般,只有那双眼睛黑的澄澈见底,比这世上最亮的黑曜石还要亮上几分。
谢家的家仆追了上来,谢嫮一路奔跑,也顾不上脚底疼的厉害,直到猜到了一块大石子,使她扑倒在地上才让她停下了脚步,让谢家人追了上来。
“四姑娘。”
两个嬷嬷上前用一张毡子将谢嫮包裹起来,涵香也是气喘吁吁的赶了过来,伏在谢嫮跟前说道:
“姑娘,你这是干什么呀!”
一辆马车停在了他们面前,从车上走下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看见被毡子包裹着的谢嫮就冲了过来,嬷嬷起身让开,那妇人一把将谢嫮拥入了怀中,慈爱道:
百虫置皿中,俾相啖食,其存者为蛊。纳蛊入体,可成蛊师,摘日月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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