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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银镇地处山脚,镇民靠山吃山,多以采药为生。
常洪嘉开的医馆便在镇尾,平日里门庭冷落,隆冬时节更是少有人来。
镇民们平日里熟知药理,但凡头痛脑热,都是自己煎熬汤药,常洪嘉先前还拢著袖筒候在门前,逐渐便收敛心性,跟著镇中的老人一起晾晒药材,谈些「上药养命,中药养性」之事,就这样相安无事的过了六七个年头,积蓄渐散,医术却大有进境。
在镇中人看来,常大夫生得面貌白皙,笑起来自有一股温文沉静的气度,说他三句,也难得回上一句,六七年间未见他与人争吵过,若不是身形清臒,倒不失为一位好女婿。
偏偏年近三十,仍未娶妻生子,谁也不知道缘由。
他一路走来,不少镇民与他招呼,常洪嘉都是拱手还礼。
几户近邻看了笑起来:「常大夫,今年又是一人过年?」常洪嘉轻声应了一句:「今年不是。
」
邻家簇拥上来,搬了一张条凳请他坐,又沏好香茶。
常洪嘉热茶入口,脸上这才有了些血色,嘴里直说:「有劳诸位。
」待热茶凉透,常洪嘉与人作别,独自回到医馆。
两道院门掩上,院中同样是满目银白,常洪嘉将置办来的乾货放在地上,拿起扫帚,将积雪扫作两堆,露出冻成灰褐色的土来,一个人拄著扫帚在冰天雪地里待了片刻,走到檐下,把水缸盖板上的积雪用力拂去。
缸中清水已结了一层薄冰,拿手一敲,冰层便半沉了下去,倒影一花,涟漪荡起。
常洪嘉怔了一怔,才把铁钩上挂著的瓷碗取下来,舀了满满一碗水。
院中雪还未停,鹅毛大雪斜飞进屋,铺天盖地的雪花,彷佛还是旧时光景。
常洪嘉把撑窗的竿子支起,一面端著碗喝水,一面倚窗看著雪景。
不知过了多久,梁上忽然盘了一条小蛇,朝他嘶嘶地吐著信子:「扫雪迎客,先生多礼了。
」常洪嘉站在原地,闻言低笑了一声:「是你多礼了。
」小蛇在横梁上缓缓蠕动起来:「先生真想回谷?」说著,筷子粗细的青绿色蛇身又在梁上缠了两圈,黄色竖瞳冰冷却锐利,蛇头倒挂下来。
常洪嘉从灶上取了些肉糜,掬在手心喂它吃完,这才低低笑了:「自然是真的。
」小蛇缩回阴影中,心满意足地盘踞起来:「谷中没有肉吃,也没有酒喝。
」常洪嘉不吭声了,直到小蛇昂起头,才低笑著说:「我知道。
」小蛇悄无声息地游到斗笠上:「见到了,不是更伤心吗?」常洪嘉已经站了起来,把包袱皮抖开,年货束好,著手打点起行李,骤然听到这一句,双手竟是微微发颤,慌忙握紧了常用的针囊:「怎麽忽然这麽说?」蛇盘在斗笠上,静静看著常洪嘉神魂不定地把包袱扎紧,塞进药篓,用铁叉拨了两下炭火,直到火呼的旺了起来,又幡然醒悟,拿锅盖捂灭了火源。
屋内重新变得阴冷cháo湿。
直到此时,小蛇才顺著土墙游了下来:「随我来吧。
」常洪嘉背上药篓,跟著它跨出门槛,看著院中再熟悉不过的石桌石墩,渐渐被大雪掩埋,自己却空著手,不由猛吸了一口气,正要关紧门窗,落上大锁,忽然又想起那句话,好似被冻伤了肺腑,柱子似的杵在那里。
纵使见到了,不是更伤心吗?
小蛇在雪地里游了一段,见他还呆站著,笑了:「先生又不去了?」常洪嘉肩上沾著未化的雪花,猛地上了锁,一脚深一脚浅地跟了上去。
一人一蛇径直出了镇,上了山道,路上的行人却似看不到他们一般。
鹅毛大雪中,刚被人踏得泥泞灰黑的石道又变得一片白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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