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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直直地躺在那里,身子早已僵硬。
三黄叔打开盖在上边的白布,一张蜡黄的小脸露了出来。
鞠广大没有伸手去摸,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老婆。
她除了比原来瘦了,模样一点也没有变,尖尖的下颏儿,弯弯的眉毛,略微翘起的鼻尖,都和原来一样。
三黄叔害怕鞠广大受不了打击往老婆身上扑,揭布单让他看时,提前挡在他的前边,并一遍一遍说,人死了不能复活,可得想开。
一般情况下都是这样,人死了亲人从外边赶回来,见了面,便碰头撒野往上扑,好像也要跟着一块儿去死。
鞠广大想扑,可是不知为什么他扑不了,他做不了那样的动作,鞠广大不但没扑,还一开始就很安静。
他安静地看着老婆的样子就像老婆在睡觉,用不多久就会醒来。
鞠福生也很安静,但鞠福生的安静似乎和父亲不同,父亲的安静是不真实的,梦幻般的,是像睡梦那样可以醒来的。
而鞠福生的安静,却是来自于恐惧,是被某种惊骇的力量慑住了,就像害怕打仗的人突然听到一声枪响。
他一直躲在父亲后边,不敢真正面对母亲。
父与子与亲人见面的没有反应,反而形成一种力量,慑住了周围的人们。
看,傻了,这爷儿俩傻啦,傻得都不会哭啦。
院子里静极了,谁家的狗远远地叫了两声,成为此时院子里惟一的声音。
这时,三黄叔说话了,三黄叔永远知道在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
三黄叔说:昨个头晌还好好的,还有人看见她在园子里摘秋芸豆,谁知下晌三点半钟,吉运家的就呼呼带喘跑来找俺,说广大家的不行了,等俺跑过去,摁她的脉,都走挺远了。
三黄叔的声音低沉、粗粝,是被车轱辘挤压了那种,但很清晰。
三黄叔要诉说的事实,有许多都不是他眼看见的,但他没将这个权利转让别人。
他说,春天你刚走,她就上了一股火,乡上下来宣传退耕还林,说城里的粮仓都满了,种粮不值钱,叫把所有山坡上的地垄都毁了,改栽银杏树。
咱山庄人抗上,顶着就不栽,可是不行,乡里下来工作组,都分了任务数,每户五十棵。
大伙忙活十几天,花钱买了苗,都栽上了,谁知自从栽上树,天就没下一滴雨,恁家的地在岗梁最尖上,枯得比谁家的都快,金香急得不行,天天往上挑水,有时一挑挑到半夜。
可是该死的银杏树就是不领情,一死就死了一多半,那阵俺在前街看到金香,锁子骨都翘出来了,听举胜家的说,自从树苗死了,金香就掉了魂一样,天天念叨头疼,头疼,叫她去治,她坚决不去。
金香这女人太要强,她就这么把自个儿熬枯了,熬成一棵死树了……
鞠广大从一个梦幻的状态醒来,鞠广大醒了。
他听清了三黄叔的话,他已经从三黄叔的描述中弄清了老婆的死因‐‐一股火。
许多病,就是从一股火上得的,癌症、高血压、糖尿病、脑溢血。
关键是,他的老婆没有给他治疗的时间,治一治,肯定会好,治一治,就是不好,也还让人
民工(14)
有个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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