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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街头随机采访瑞斯塔德的人民,问他们最喜欢哪个季节,秋天会获得压倒性的胜利,因为气候最为宜人,不至于如夏季闷热,徒添烦躁,也不像冬季缩手缩脚,冷若冰霜,而比起温和的春季,秋季女神又胜在拥有众多国家级的纪念日与庆典,最适合狂欢出行。
但辛檀不喜欢。
在四种冷暖差别的季节,他最讨厌秋天。
初中三年级的秋天,他在垦利中学的礼堂,遇见了一个女孩。
他并没有想到,第二年的夏天,她成为了他的妹妹。
他那时比现在去琴房更勤,父亲留下来的几架钢琴里面,他最常弹奏的是那一架立式的象牙白,蜂窝式的铸铁板,自然风干20年以上的实木云杉寒带音板,音色厚实圆润,父亲曾多次带着它登上国际舞台演出。
辛檀称作父亲的人,当然是血缘上的父亲。
公爵次子,世家出身的钢琴教授,有着苍白面孔与黑色卷发,病弱也不减风度翩翩,像从五个世纪之前流传下来的一幅油画,构成辛檀对于绅士最早的定义。
父亲去世后第三年,辛重云踏进了辛家的庄园,与父亲截然不同,这个强行把粗壮身体裹进定制西装里的北部男人,即使浸泡在莱特河里三天三夜,也洗不净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市侩和野蛮。
他每次面对着辛檀,脸上都堆着极尽讨好顺从的笑容。
抛弃姓氏,抛弃自尊,亲手把绝育手术单放到外祖父面前,签下极尽苛刻的婚前财产协议,换来一段世人眼里绝不般配的婚姻和步步高升的职位,说辛重云是狗,大约都有些抬举,就算用块石头砸狗,受害犬也会愤怒地狂吠。
但即使凌寒出于某种挑衅的心理,故意把逗狗的飞盘砸到他的脸上,辛重云也能面不改色,替凌寒编出完美的开脱借口。
偏偏就是这样一个沐猴而冠的下流货色,有一个朱丽叶般流光瑰丽的侄女。
凭借一张脸和能说会道的嘴巴,她远比辛重云刚步入上城区圈子时如鱼得水,连公认脾气最古怪的蒋愿,都一反常态地亲近她。
至于桃花,陈望月更是从来没断过,在她公然宣称她是他的未婚妻之前,辛檀不止一次在聚会上听到相熟的人讨论如何把她弄到手,聊到最后都要微妙地看辛檀一眼,所有人都知道,有辛檀在的场合,陈望月是看也不看别的男生一眼的。
也有人调侃辛檀,既然近水楼台,为什么不先下手。
她和他能有什么关系,她甚至不姓辛,辛檀冷冷地想。
后来他却觉得,能姓辛也不错。
聚会结束,回到家里,他照例先去了琴房。
琴音从指尖流泻,宁静悠扬的旋律里,忽然混进了细微的杂音。
他的手指顿住,循着声音的来源望过去,空气像放映电影慢镜头的幕布,女孩推开门,及腿根的蓬松白色芭蕾纱裙,训练后满布青紫淤伤的窄小膝盖骨被吻过圆圆的光斑,又印在眼帘的上缘。
夕阳的余晖从落地窗外洪水一样盛大地漫进来,她提着芭蕾鞋赤足走进来,一粒一粒涂了红色指甲油的脚趾,像饱满的石榴籽,陷进柔软地毯里去。
她远比这场黄昏美丽,像真正的表演艺术家,时刻准备亮相的紧绷,但外人只看得见她身量纤瘦,弱不禁风的样子,看不见她长期滑冰训练下扭曲变形的足弓和脚踝,像是强行被安在关节上的洋娃娃身体部件。
没那个身体天赋,早就到了能力的上限,偏偏还学蒋愿去冰场摔打,不计较付出的痛与得到的是否匹配,傻子。
辛檀合上了琴盖,“出去。”
他明明吩咐过,不要让任何人打扰。
陈望月恍若未闻,脚步轻快地占据琴凳边缘的空间,鼻梁到下颌,被阳光酝酿过的侧脸动人得要命。
“哥哥,你弹得真好,再弹一遍《秋日》好不好?我想听。”
理所当然地,把他当车载电台里的点歌频道。
陈望月从不会为他的冷待而灰心丧气,得不到辛檀的回应,她索性去翻琴谱,哗啦啦从第一页到最后一页,琴盖的反光里,她和他的影子纠缠在一起。
时光像玻璃板的两面,翻过去,让他们从隔绝到亲近。
当她把喜欢你的谎话重复一千遍,当辛檀终于愿意相信,她对他有那么一点痴心的时候,她又亲手打碎了他的信心。
从小到大,辛檀没有输过任何一场比赛,成绩门门都是A+,永远做同龄人里那个被用来憧憬和比对的标杆,人人都以为他是顺风顺水的命运宠儿,可他知道无能为力是怎样一种滋味,在亲口听到她向辛重云讨要成功追到自己的奖励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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