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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给胃里装进去这么多没有掺假的真正的粮食,丝毫不担心消化不了而撑死在这河滩里的庵棚前。
我很想说几句感谢他的话,却又说不出口,转弯抹角地说:
“我还想你会把我送给干部哩!
或是……用皮带抽我一顿呢!
没想到……”
“亏得你娃子没有跑!
好——”
他说,“好汉做事好汉当,偷了就偷了,吃了就吃了!
你跑这个鸟嘛!
我就见不得那些蛇溜鼠蹿的东西!
你威威势势站在那儿……我倒服了——这娃子有种……”
那晚我没有回家,和马罗大叔挤睡在他的庵棚里的吊床上。
他的一条薄被子,大约半年一年也没有拆洗过,有一股臊腥味儿,包围着我的鼻孔,耳畔响着他毫不抑制的屁响。
他像剖白一样向我解释,他用梭镖扎死的那头公猪,是一位只会说人话而尽干狗事的人家的;只有杀出这一条威风,才能免去更多的唇舌;尽管这样,他悄悄地给人家赔了猪款,还让人家悄悄地收下,他只要那一层威慑的声势。
他用皮带教训过的那个偷棉花的汉子,大约也是出于同样的目的,在于震慑外村那些企图用偷盗而发财的惯犯。
至于像一般人偷摸一把两把,他老远里发现了,大声咳嗽一声,让你冠冕堂皇地走掉也就完了。
对于我这样偷而不逃的蠢汉,他反而视为上宾了……
我吃了一顿难得忘怀的晚餐!
我睡了一个难得忘怀的好觉!
他对我这样诚恳相待,倒使我不好意思偷偷去摸一摸那包谷棒子了,即使饥饿仍然十分难忍,我还是无有勇气再次走到他的庵棚里去。
这一夜,我终于忍不住了,那美味的烧烤包谷棒子的回忆,使我心里像猫儿抓着。
我硬着头皮走出屋子,又走下河滩。
有一块半圆的月亮贴在西塬上空,路边的包谷叶子刷到我的脸上,像锯刺一样割得人难受。
我在想,怎么向他开口呢?真是有点不好意思,狗肉吃下熟路了吗?
庵棚前挂着的马灯灭了,一片黑暗,月亮清冷的昏光从树枝间透过,斑斑驳驳照在庵棚上。
我站在庵棚旁边,叫了一声“马罗大叔!”
没有应声,稍停之后,我又叫了一声。
“滚远!”
庵棚里吼出一声,我羞得无地自容了。
是啊!
太有点不知趣了……
我不知怎样离开庵棚,也没有心思回家,在河岸边的石坝上坐下了,撩起清凉的河水,刷洗烧烫的脸颊。
我发觉身后一亮,回过头,马罗把一支燃着的火柴按到烟锅上,瞬即熄灭了。
我又把头转向河水,没有说话。
我凭感觉,知道他在我身旁坐下了,仍然没有理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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