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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关于梁佩秋的种种,吴寅不想告诉徐稚柳。
当日他们为竞争万寿瓷的民窑代表,以“春莺夏蝉”
为题旨比试青花碗,此事整个景德镇都知道,他也有所耳闻。
后来,听说徐稚柳连烧十数窑,都败给了那小神爷,他心知不妙,当晚一下值就去湖田窑找徐稚柳。
梁上君子当得久了,人难免麻痹大意。
原本以他习武之人的耳力,动作绝不应该慢的,可他到底还是慢了一步。
在窑房找到徐稚柳前,他先一步看到的是一道飞速闪身离去的背影。
他下意识想追,又觉不对,折返回到窑弄,恰好看到触目惊心的一幕——窑房的门洞开着,前后两侧形成穿堂风,烧得窑弄里火舌如龙,翱翔九天,一片夺目的妖冶红光。
扑簌簌飞起的火星子间,一道青色衣袂正在翻飞。
他想都没想,跳进旁边的水缸将自己打湿,再冲进火膛将人拽出来,用水浇灭其身上的火。
这时候的人已经称不上一个完人了,他知道事态有多紧急,想要呼救,想要叫人,却突然瞥见他手中紧紧攥着的一块碎布料,心当即沉到谷底。
布料的颜色光泽与方才一闪而过的身影极其相似,莫非徐稚柳是被人推进窑弄的?
他不敢想,分毫也不敢往下想,只出于某种洞察危险的本能,脱下外袍将人一裹,直奔药铺而去。
后来,他挟持了镇上最好的大夫,将人托付给妹妹,连夜送他们上船,走水路北上。
当时他对吴嘉只叮嘱了一句话:保命,别回头。
那时的他尚且不知徐稚柳遭遇了什么,背后有着怎样的阴谋,更不知景德镇将产生怎样的变化。
只是作为一名行伍中人,他有着天生的嗅觉和观察力,即便他一直游走在权力的边缘,可他依旧能感受到景德镇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正蕴藏着怎样骇人的浪涛。
他必须先保住徐稚柳的命。
交给谁他都不放心,只有吴嘉可以,一个完完全全不属于景德镇的人,没有涉及到任何得失利益,是他的亲妹妹,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在那一日之前,他以为梁佩秋也是可以信任的,不过当其和徐稚柳被各自划入一个阵营,且足以平分秋色时,理智告诉他不能再相信任何一个可能会赢的人。
事实上,最终的结果也是梁佩秋赢了。
他对此不得不产生一些疑虑,譬若梁佩秋为什么要和徐稚柳竟夺面圣的机会?他难道不知徐稚柳的为人吗?亦或他当真以为徐稚柳做了太监的马前卒?
说到底,他只是一个旁观者,直接或间接地通过徐稚柳对他们的过去做一些判断,可这些判断终归是片面的,并非全貌。
他不敢对梁佩秋贸然下定论,只当无路可走的时候,计较他们昔日的交情,勉强一试罢了。
若能劝动徐稚柳出门,就当他枉做一回小人。
万幸的是,没有多久梁伯就找到他,告诉他竹屋的人想见他。
那时他正陪着吴嘉用暮食。
为掐着时间差回一趟京城,他连夜赶路,片刻不得休息,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完全顾不上世家子的仪态,狼吞虎咽,吃相可谓难看。
吴嘉笑话他牛嚼牡丹,浪费厨娘心血。
这厨娘是她特地从酒楼请来的,擅长江西风味。
本来是为了能让徐稚柳吃得好些,以便于身体尽快好起来,不过他自醒来就一直吃得很少,每日只勉强用点汤水维持基本生命罢了。
她自己不食腥辣,也吃不惯江西的味道,厨娘没发挥出用处,一时间倒不知该如何处理了。
好在吴寅荤素不忌,拿起筷子就炫,吃得格外酣畅。
他这人看似粗犷,实则粗中带细,善于观察,东西一入口就尝出不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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