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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楚立足院墙,只见棉帘儿掀处,闪进几条汉子,当先一个,当真玉做的一般,琼面朱唇,滴溜溜一双眸子,状如点漆,七尺非是个好汉躯体,分明凌云磊落,系个范阳毡笠,微微背着,若非不能见他面目。
腿上绑了打紧,外间罩着褙子,行动起来,风流人物中第一个,夸赞声中头一条。
赵楚心下讶然,平白多了三分好感,他见过的俊伟男子,不差一两个,只这一个,望而亲切,视之倾心。
那人明情也见了他,诧然顿足,略略打量两眼,脱口赞道:“好个奇伟的男子,端得好模样!”
赵楚不与多言,拱拱手一笑,将水盆取了径自回屋。
那人音色嘹丽,却不娇作,问那跑堂的伙计:“小二,此人也是投店的么?”
跑堂的将那屋子扫了两眼,笑容满面道:“也是一拨儿客人,那两个爷爷,说是官差,想是押解的,随身竟带了娘子,是个不好交情的。”
那人笑道:“正好,也不须寻上房,便在他旁处,俺们歇息便是,这大雪,三五日停歇不得,好歹是条好汉,吃酒也多个自在。”
跑堂的诺诺答应,状似犹豫,那人笑道:“小二哥可有甚么为难?若是那好汉不允,俺自寻他说情便是。”
跑堂的灵机一动,道:“客人不知,那两个差官,怎肯教押解的独居了,周遭两个屋子,想是留得,更有宽敞的,人说民不与官斗,今儿抢了他落脚,明日不定大名府里便有几个相好的,客人自是天下去了,小人们担待不起。”
那人便道:“俺看他虽刺配,不减英雄志气,你这店子,好生古怪,俺须提防早晚一包蒙汗药麻翻了,与他相对而居,也好多个照应。”
这话本是说笑,那跑堂的只好道:“客人既要勉强,小人安排就是。”
遂在赵楚对面住了,那人随从三五个,持着朴刀棒杆,立在檐下说笑,有个看那人拾掇了床铺便在窗前观望,笑道:“小乙哥有甚么不妙的?一个配军,恁地惦记?”
小乙哥道:“俺随主人,好汉见过百千,自有计较,不可轻慢。
只是想,这村店,前后并无人烟,倘若赶路的,天好不肯头晌午在此歇了,他都说本是个驿馆,俺却知那驿馆前头便有个,距此并无二十三里,不得不防。”
随从好不在意,嬉笑道:“小乙哥是个红粉浪子,却非考进士的鸟酸,这店主人不开眼,一顿好打便是,与个配军对门,有个长短,须担许多干系。”
小乙哥往对门斜两眼,又摇摇头,往内换穿着去了。
却说赵楚回了屋,崔念奴仰面问道:“听有人说,却是也来投店的?”
赵楚道:“是个好汉,许也是个同路的,休管他,只管歇了便是。”
崔念奴眼眸流转,笑道:“大郎自在歇息一晚,奴奴也知些天文,这一场雪,三五日停歇不得,他几个有许多时候下手,万千今夜不能——倘若果然有赶路的,及天黑,三五拨不会少,没个妥当计较,怎敢?只是那两个当差的,便是熬过雪天,放晴时,方是下手良机,饱饱地歇息一夜,明日好做算计。”
赵楚便笑,崔念奴嗔道:“好端端的,有甚么发作?”
彼此取笑一番,换了鞋袜,屋内甚暖,便将那水盆里泡了湿衣,算计时辰尚早,赵楚毕竟不敢大意,早早歇息了,一觉直到天黑,果然又有三五拨客人来投,那店家忙碌碌前后乱走,大雪却未停息,眨眼间,院内脚印足迹,淹没无声。
崔念奴正依了窗户,飞针走线缝制手工,闻声转面,头发竟是湿的,潮红粉颊道:“多日不曾清洗,趁着大郎酣睡,不曾惊扰罢?”
赵楚看她贤淑模样,待要调笑,那小乙哥立在院内,手里持了一壶热酒,甚是悠闲,见他临窗,举杯笑道:“好汉也须吃些暖酒,火炕燥热,毕竟比不得骨子里暖和。”
崔念奴低声笑道:“这阿哥人品俊秀,倒无粉脂气,只把京师里卖弄的都比了下去。”
转念又道:“只是好男子,可惜油滑的很,不似大郎见而如山。”
赵楚笑道:“那却未必,果真是他,倒是个有情有义心如铁石的好汉奇男子,俺怎与他相比?”
崔念奴抖开手工,往火炕上去铺了细细挑剔,也不回头,道:“大郎便是心好,恁谁,都当个好人,早晚须提防吃亏——常言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有些满身锦绣的,性如豺狼,也有口舌如蜜的,心腹藏剑,不可大意用事。”
赵楚笑道:“是极,是极,多谢姐姐教诲——只这人,只怕姐姐也要看走眼,既是他相邀,待俺请来同吃一杯酒。”
崔念奴心下一跳,急忙挥手:“只去,只去,都是你好,奴奴说也不听,倒教你自家儿看了,不怕教奴奴吃笑。”
赵楚摇动肩头,一身筋骨微微炸响,摇身出了门去,站在檐下道:“阿哥也是赶路?天色不早,眼见黑夜,倘若不弃,同来饮酒,宁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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