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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头的那棵老槐树还在,可是树枝已经颓败。
我抬头望着,又用指甲掐一掐树皮,想知道它是否还活着,没有生命的迹象。
我问旁边一个小卖部的女老板:&ldo;这棵树怎么了?我上次来还是好好的。
&rdo;她说:&ldo;被人下药了,有人要盖房子,园林局不让砍,就下药了,晚上用开水灌进去的。
&rdo;我说:&ldo;下的什么药?&rdo;她说:&ldo;毒药,白色的粉末,谁知道什么药?&rdo;我说:&ldo;谁下的?&rdo;她说:&ldo;那还不是老板?&rdo;我说:&ldo;你怎么知道有人用开水烫它?&rdo;她说:&ldo;那都是夜里做的,谁也没看见。
树根那里雪没有了,那能不是开水!它就不该生在那里,挡人家发财了。
这还是去年冬天的事,到春天,败了。
&rdo;我说:&ldo;有人说这棵树有点来头,我就是从北京过来看它的。
&rdo;她说:&ldo;来头?没听说,这树来头没有,有年头,我打小就看它立在这。
唉,挺可怜的。
&rdo;我叹息几声,想着赵教授要是知道了,会怎样地心痛啊!
我走过去抚摸老槐树,继续往前走,走了好远才看见几处老房子。
我敲开一扇门,一个中年女人把门打开一条缝,打量着我问:&ldo;找谁?&rdo;我说:&ldo;我是美术学院的,想买几张老一点的字画,回去学习一下。
&rdo;她说:&ldo;没有。
&rdo;把门关了。
我又走了几十米,找到一处最破旧的房子,敲开了门。
开门的是一位大爷,很面善的。
我高兴了,说:&ldo;大爷,我从西山下来,冻坏了,能不能讨口热水?&rdo;他说:&ldo;可以可以。
&rdo;把我让了进去。
我捂着杯子说:&ldo;手冻僵了,这么一捂又有知觉了。
&rdo;他把炭火往我这边推点说:&ldo;把身子也暖和暖和。
&rdo;我说:&ldo;大爷,您这房子也有点年头了吧?&rdo;他说:&ldo;可不,我结婚我爹给我盖的,快有五十年了。
&rdo;我有点失望说:&ldo;你们这里最老的房子有几百年的吗?&rdo;他说:&ldo;那哪有?都盖新房了,政府正征地搞开发呢,盖的新房也要扒掉。
我这就是最老的了,我儿子早想盖新房,政府不让盖了,盖了政府赔得多不是?&rdo;我看他家衣柜是老式的,说:&ldo;这衣柜有几代人了吧?&rdo;他说:&ldo;可不是?好几代人了,那时毛主席还没进北京城呢。
&rdo;我说:&ldo;你家里有老一点的字画没有?我多花点钱买几张回去学习学习,说不定您家上辈塞在衣柜什么地方,您都不知道!&rdo;他说:&ldo;有啊,可我不卖!我们不缺钱,你是不是看我家房子破?&rdo;我心中一喜,要他把最旧的给我看看,他往墙上一指说:&ldo;就那,还是我结婚那年贴上去的,都多少年了!&rdo;我一看是张毛主席像。
我说:&ldo;不错不错!还有更旧一点的吗?小一点也行,没有画,字也行。
&rdo;他说:&ldo;那就没有了,最久的就是这张。
&rdo;我说:&ldo;大爷,能不能跟您打听一个人?&rdo;他说:&ldo;行啊,我住这里都多少年了。
&rdo;我说:&ldo;这个人姓曹,叫曹雪芹。
&rdo;他想了想说:&ldo;不认识,我们这一带是正黄旗,姓张的多,姓白的也有,就是没有姓曹的,他爹叫什么名字?&rdo;我说:&ldo;他爹,那应该也姓曹吧。
&rdo;
告别出来我决定不问了。
异想天开,天它偏就不开,天没有错,错的是我,真的是想偏头了。
天已经晴朗,阳光明晃晃地照在雪地上,发出耀眼的光。
这时风更大了,在耳边嗡嗡地响。
我冷得发抖,把双手袖在羽绒服袖筒里,又把帽子的拉链拉紧,缩了肩在风中行走。
我想着这么冷的天,当年曹雪芹是怎么过来的,可有一件棉袄一盆炭火?我想象着他坐在茅草房里,用冻得红肿的手,握着一管毛笔,在描绘从前的繁华。
这个才华横溢的人,其实有很多道路通向富贵,至少是衣食无忧。
他姑姑嫁给了镶红旗王子讷尔苏,他在北京城穷困潦倒之时,也是他动笔写《红楼梦》之时,讷尔苏的儿子,他的亲表兄福彭正当着议政大臣,他为什么不前去拜谒,要求施以援手?他为什么不去考科举以图复兴家族当年的荣华富贵?退一万步,他为什么不以自己的才华去当个豪门清客,以保衣食无忧?这些问题,实在比人们讨论了多少年的那些问题更加重要,如他的亲生父亲是谁?他生于何年又卒于何年?他只要对生活稍作让步,把内心的原则软化一下,就会机会多多。
他为什么要对生活说不?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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