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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大强忽地看向郑海珠身后,叫了声“姆妈”
。
是刘捕头的妻子,来河边洗衣服,面上尽是晦暗愁容。
郑海珠自要逮着她问。
刘妻放下木盆,搂过小女儿,戚然说了原委。
刘捕头有个小弟弟,前年中了进士,在京里做了一年‘观政’,得朝廷赏识,去岁被派往陕西做推官。
京中专门有种团伙,瞄准贫困的外放低阶官员,通过所谓的同僚介绍,主动借他们路费。
到了任职地后,官员往往发现,字据上被动过手脚,譬如月息的‘月’字更像‘日’,自己实际欠下的是高利贷。
此时,高利贷团伙的人就会提出各种枉法的需索,让官员用权力偿还欠债。
若不从,便各种骚扰羞辱,甚至构陷诬告。
刘捕头这位当芝麻官的弟弟,最近就陷入诬告之事。
郑海珠听了,吃惊地问:“你小叔子,论来,与本府黄老爷一样,是正正经经的八品文官了,地痞流氓怎么敢如此嚣张?”
刘妻道:“郑姑娘,黄老爷是世家出身,黄老太爷门生遍江南,在京为官的也不少,谁敢欺负黄老爷?但我们这样穷人家出去的,在官场里就是蚂蚁草芥一般了。
那些放贷的,又哪里是寻常的地痞浮浪,背后的主家都厉害得很,个个能与北方的各路藩王或者郡主县主家攀上交情,捏死蚂蚁、踩烂草芥,小事一桩。”
郑海珠听得揪心,蹲下来,掏出帕子给刘小妹拭去面上泪水,向刘妻道:“你们是不是要筹钱去通关系,所以拿小妹换些银钱?”
她的口吻没有丝毫质问的意思,刘妻却捂着嘴巴抽泣起来:“郑姑娘,哪个当娘的,舍得把这样小的孩子交出去?但长兄如父,老刘急得不行,好容易托到陕西的路子,毛估估要准备五十两起码。
他自己的月俸银子,年头就没发过了,家里实在凑不出数字。
来相看小妹的人家,愿出三十两,扬州那边也比我们松江富,去做童养媳未必吃苦。”
刘妻的最后一句,听来是安慰愤怒的大儿子和惊恐的小女儿,实则更是哄骗自己,好教自己相信,亲生骨肉会有光明的前途。
三十两银子,扬州……郑海珠心中却打个大格愣。
她当年带着侄儿长途跋涉时,最险的一次是碰到人牙子团伙,差点被劫,好在她警惕又幸运,向几位镖师求助而获救。
镖师们虽淳朴正直,但讲话大大咧咧,告诉她,像她这个年纪,只能卖给人做填房或者生儿子的小妾,卖不上好价,十两银子左右差不多了,但若是标致的女童,卖去扬州当瘦马,可以翻倍。
时下,松江三县,殷实的佃农,娶媳妇的聘礼,也不会超过二十两银子。
让小妹去做童养媳的人家,竟肯出三十两银子?
怕不是要卖去妓院养瘦马吧?
郑海珠迅速地算了算手边的余钱。
虽然颜思齐有足足二万两的分红加上新本钱,给她在江南办货,但此番一通历险,诸事节奏都打乱,汇票还未到南汇唐伯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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