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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带着失望,不过仍旧十分认真地回答了他:不,我们体育课不跳马,我们现在练习广播体操和打排球。
她说。
他像是获得了十分宝贵的信息一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他们都没再接着说话。
他那站在学校铁网外的身体是歪歪斜斜的,大缕的风钻进了他那没有扣子的毛衫里,他头顶那稀稀拉拉的根本遮掩不住头皮的头发像是一圈一圈地盘丝,风一吹过来,就好像棉絮一样一缕一缕地飞舞起来。
她看着他,失望到了极点。
她心想这只是一个十分乏味的男子,甚或只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他不过是因为好奇或者无聊,趴在学校操场的铁网上看她们上体育课。
他看那么久只是因为他心存疑惑。
好事的男人,大约回想起他中学时代,还有跳马项目的中学时代,如此而已,所谓对她的长久的注视,也纯属事情偶然的吧。
她于是想到,其实这个早晨并无异常,一切都会照旧。
那么,她会在体育课之后去上数学课,最后一节英语课也许会是一个随堂测验,然后中午她到学校的传达室找她爸爸一起吃饭。
他们去旁边的小快餐店,那里的菜总是十分油腻,不知道反复炸过多少次的鸡翅是棕黑色,很脆,一碰就会掉下一块一块的油渣。
漂浮着极少量浅浅黄色蛋屑的蛋花汤好像是前天剩下的。
可是她不做声,甚至根本不需要看清这些食物。
只是看也不看地咽下去。
她的爸爸坐在她的对面,咀嚼的声音非常大,她一度怀疑父亲的前世是个类似马之类的牲畜,所以咀嚼时才会有格外响亮的声音,尤其是蔬菜。
并且他可以站着入睡,发出深度睡眠的鼾声。
每次当父亲发出巨大的咀嚼声时,她都会感到十分难堪。
她会悄悄地低下头,环视四周的人,她总是感到那些人的目光都朝她爸爸涌过来,不友好的,戏谑的,充满讽刺和鄙夷的。
她觉得很可耻,想要倏的一下站起来,然后冲出快餐店去。
可是她一直没有这么做一方面是因为她没有这样的勇气,她爸爸是个十分凶恶的人,对她也不会例外,他如果发现连他的女儿都嫌弃他,他一定会揪起她的辫子,狠狠地朝她的后颈打过去。
另一方面,她有时候又会反过来可怜她爸爸,她是唯一留在他身边的人了,如果连她都厌弃他,那么他还能保有什么呢?所以吉诺只有忍耐。
而忍耐使吉诺的中午时光变得十分难捱,午饭像是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其实又何止是中午时光呢,她分明是觉得这样的每天每日都十分艰难。
每个下午,她按部就班地上课,直到放学。
放学后她要先绕到学校后墙外的菜市场买菜,然后回家做饭,而她和爸爸的所谓的家,也不过是在学校后面的一间平房——她是一个连家都安在这所学校里的人。
爸爸是不可能回来的,他要守在学校的传达室里。
所以她要去给她爸爸送饭,她一般会做三两个菜,至少得有一个荤菜,——她爸爸对于肉的偏爱她很清楚。
做好的饭装在磨得锃亮的铝质饭盒里,然后她再拿出放在窗台上的半瓶酒,握在手里,从学校后面的平房,穿过已经没有人寂寂无声的操场,一直走到传达室。
她把饭给她爸爸放下,说一声,我回去做功课了。
父亲应一声之后,她就可以离开了。
她转身带上门的时候,已经听见她爸爸那十分响亮的咀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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