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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楚樊吃了两块酥,又点上烟斗来咬着,尹太太说:“静琬脾气不好,难为建彰肯担戴她,况且他又是咱们看着长大的,两家人知根知底。
唉,只可惜建彰的父亲过去的太早,许家生意上头的事,都是他在操心,这孩子,倒是难得的老成持重。
许太太上回半含半露,就跟我提过亲事了,我只含糊过去了。”
尹楚樊将烟斗在那烟缸里磕了一磕,说:“静琬年纪太小,眼下两个孩子虽然要好,总得到明年,等静琬过了十八岁生日,才好订婚。”
过了几日,尹太太去许府跟许太太打牌,寻一个单独谈话的机会,将这个意思微微露了一下,许太太早就婉转提过婚事,得到这样确切的一个答复,自然喜不自胜。
静琬与许建彰也隐约知道了父母的意思,他们两家虽都是旧式人家,但如今颇有几分西洋作派,既然父母肯这样的支持,两人自然也是欢喜。
流光荏苒,那是最容易过去的。
春去秋来,转眼就是旧历新年,出了正月,天气渐暖,花红柳绿,便又是春天了。
许家与尹家早就商议过了,听了两个年轻人的意思,只在五月里举行西式的订婚礼,但许尹两家皆是大家族,亲友众多,要预备的事体自然也多,从四月间便开始采办添置东西,拟宴客的名单,许家又重新粉刷了里里外外的屋子。
许家本是做药材生意的,到了四月底,正是时疫初起,药材紧俏的时节。
每年到了这个时候,都是许建彰亲自去北地进货,今年因着家里的私事,原只打算叫几个老伙计去,但是承颖两军刚刚停战,局势稍定,许建彰怕路上出什么差错,最后还是决心亲自去走一趟。
静琬听说他这当口还要出远门去,虽然不舍,但是也没有法子,况且自己一直敬重他少年有为,独力撑起偌大的家业,所以临行虽依依不舍,终究是不曾拦阻。
许建彰临走前一日,尹太太就在家里设宴,替他饯行,静琬本是极爱热闹的人,这日却闷不作声,只是低头吃饭。
尹太太替许建彰挟着菜,口中说:“静琬就是这样子,老爱发小孩子脾气,过会子就好了。”
许建彰瞧着静琬,见她一颗一颗的拨着米饭,倒像是很恍惚的样子,心中老大不忍。
等吃过了饭,佣人上了茶,尹太太扯了故,就与尹楚樊走开了。
许建彰见静琬端着那玻璃茶杯,只是不喝,只望着那茶杯里的茶叶,浮浮沉沉。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说:“静琬,你怪我吗?”
静琬说道:“我怎么会怪你,反正不过两个礼拜,你就又回来了。”
他伸出手去,握住静琬的手,说:“你不要担心,虽然刚刚才打完仗,可是承颖两军,打了这许多年的仗了,我们还不是做生意做得好好的。”
静琬说:“我都知道。”
客厅里不过开着一盏壁灯,光线幽幽的,照着她一身朱砂色撒银丝旗袍,她本来极亮的一双眼睛,灯下那眼波如水,只是盈盈欲流望着他,他觉得自己一颗心泼喇喇乱跳,情不自禁手上便使了力气,她本来穿着高跟鞋,微微有几分立不稳,身子向前一倾,已经让他搂在怀中,灼人的吻印上来,她心里只是乱如葛麻。
他们虽然相交已久,许建彰却是旧式人家的礼节,除了牵手,不敢轻易的冒犯她。
今日这样一吻,显是出于情迷意乱,她身子一软,只觉得这感觉陌生到了极点,那种淡淡的薄荷烟草的芳香,却又是无比的熟悉,只觉得像是梦里曾经经过这一场似的,仿佛天荒地老,也只像是一个恍惚,他已经放开手了,像是有几分歉意,又更像是欢喜,双目中深情无限,只是看着她。
她将头贴在他胸口,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低声说道:“我半个月后就回来啦,或者事情顺利,十来天就能办完也不一定。”
他第二天动身,一到了承州,就发了电报回来报平安,过了几日,又发了一封电报回来,静琬见那电报上廖廖数语,说的是:“诸事皆顺,五月九日上午火车抵乾平,勿念。”
她一颗心也就放了下来。
等到五月八日,她预备第二天一早就要去车站接许建彰,所以早早就睡下来。
偏偏春晚时节,天气郁闷,花瓶里插着大捧的晚香玉与玫瑰,那香气浓烈,倒叫人一时睡不着,她在床上辗转了半晌,终于模模糊糊睡去了。
恍惚里却仿佛是站在一个极大的大厅里,四面一个人也没有,那四下里只是一片寂静,她虽然素来胆大,但是看着那空阔阔的地方,心里也有几分害怕。
忽然见有人在前头走过,明明是建彰,心中一喜,忙叫着他的名字。
他偏偏充耳不闻一样,依旧往前走着,她赶上去扯住他的衣袖,问:“建彰,你为什么不理我?”
那人回过头来,却原来不是建彰,竟是极凶极恶的一张陌生脸孔,狞笑道:“许建彰活不成了。”
她回过头去一看,果然见着门外两个马弁拖着许建彰,他身上淋淋漓漓全是鲜血,那两名马弁拖着他,便如拖着一袋东西一样,地上全是血淌下来拖出的印子,青砖地上重重的一道紫痕,她待要追上去,那两个马弁走得极快,一转眼三人就不见了,她吓得大哭起来,只抓住了那人就大叫:“你还我建彰,你把建彰还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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