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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宜顺着他的视线眺望,他所怀念的不单是当时情景,还有少年得志的意气风发。
现在呢,人越大烦恼越多,都一样的。
“你呢?”
他问她,“你小时候有过什么高兴事儿?平时玩儿什么呀?”
“我呀……”
她仔细想了想,“我六岁家就败了,也没什么可干的,很多事情记不太清了,就记得爱在金鱼池里钓金鱼。
我哥哥有能耐,他们都是自己孵鱼卵,我知道金鱼里头鹤顶红比较凶,也挺皮实,但弄不好就得养死。
鎏金和兰寿呢,喂好了不失膘,比较容易养活。
我的那些玩儿的理论都打我哥哥这儿来,后来飘在外头就不那么讲究了,村里孩子多,我有了玩伴,基本就是上树下河。
逮季鸟儿呀,逮棺材板儿【蛐蛐】,尽瞎玩儿。
“她转过眼看他,“十二爷,我和您总有说不完的话,您不嫌我聒噪吧?”
他摇摇头,“我爱看你……说话。”
好些时候没话找话,就是为了多看她几眼。
只要她出声儿,他就可以大大方方打量她了。
她的目光流转向别处,微微一点笑意挂在唇角。
可以咂出他话里的味道,她觉得十二爷应当是有些喜欢她的,这样多好,多大的造化。
将来就算跟了别人,回想起来也可骄傲了。
她深深舒口气,天转亮了些,下山的路也渐渐明晰了。
越靠近真相越怯懦,那山坳像张开的巨大的嘴,会把一切吞噬似的。
她咬了咬牙,“十二爷,您说他们会不会在那里?”
说实话希望很渺茫,这片绵延的山脉不知道埋葬了多少神魂和梦想,一个人扎进去,还不如石子抛进水里能激起涟漪。
只是怎么同她说呢,他略顿了下道:“不管他们是不是还活着,你都得接受。”
她缓缓点头,“这一宿我想了挺多,不接受也没办法。
他们不在了,我不能跟着去死,我还有师父要尽孝,我有我的责任。
就像您说的,既然以前能活,以后一定也能,还会越过越好……可我就是怕呀,我觉得他们应该活着,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想他们……”
他说:“那就去找,找过一回心里踏实了,往后该怎么就怎么。”
下山的路比上山更难行,踩下去一脚不知道深浅,两个人相互扶持着一步一步腾挪,将到那里的时候听见里头咳嗽呵斥的声音,一会儿出来十几个压刀的兵卒,手里持着鞭子,歪戴暖帽叉腿站着,一副凶神恶煞的嘴脸。
那些阿哈从门里鱼贯而出,个个拱肩缩脖。
身上是褴褛的老棉袄,粗布做成的,早看不清颜色了,破损的地方露出斑驳的棉絮,丝丝缕缕泛着黄,厚薄也不均匀,冻得瑟瑟发抖。
苦难太深重,连眼珠子都是迟钝的。
发现有人来,极慢地看一眼,又低下头去。
这世上什么都和他们不相干,西北风里旁若无人对插起袖子,蓬头垢面,拖动着露了脚趾的棉鞋,走一步,发出沉重的跺地声,那境况和顺天府大牢里的犯人不同,甚至不如街头乞讨的花子。
定宜迸出两行泪来,如果汝良他们在里面,还怎么和以前的公子哥儿联系起来?
两个兵卒的皮鞭抽得噼啪作响,吊着老高的嗓门喊:“野泥脚杆子,还有闲情儿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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