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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第1页）

同时，我还有点自信：我头上没有辫子，屁股上没有尾巴。

我没有参加过国民党或任何反动组织，没有干反人民的事情。

我怀着冒险、侥幸又还有点自信的心情，挺身出来反对那一位&ot;老佛爷&ot;。

我完完全全是&ot;自己跳出来&ot;的。

没想到，也可以说是已经想到，这一跳就跳进了&ot;牛棚&ot;。

我在群众中有一定的影响，我起来在太岁头上动土，&ot;老佛爷&ot;恨我入骨，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

我被抄家，被批斗，被打得头破血流，鼻青脸肿。

我并不是那种豁达大度什么都不在乎的人。

我一时被斗得晕头转向，下定决心，自己结束自己的性命。

决心既下，我心情反而显得异常平静，简直平静得有点可怕。

我把历年积攒的安眠药片和药水都装到口袋里，最后看了与我共患难的婶母和老伴一眼，刚准备出门跳墙逃走，大门上响起了雷鸣般的撞门声：&ot;新北大公社&ot;的红卫兵来押解我到大饭厅去批斗了。

这真正是千钧一发呀!这一场批斗进行得十分激烈，十分野蛮，我被打得躺在地上站不起来。

然而我一下得到了&ot;顿悟&ot;：一个人忍受挨打折磨的能力，是没有极限的。

我能够忍受下去的!我不死了!我要活下去!

我的确活下来了。

然而，在刚离开&ot;牛棚&ot;的时候，我已经虽生犹死，我成了一个半白痴，到商店去买东西，不知道怎样说话。

让我抬起头来走路，我觉得不习惯。

耳边不再响起&ot;妈的!&ot;&ot;混蛋!&ot;&ot;王八蛋!&ot;一类的词儿，我觉得奇怪。

见了人，我是口欲张而嗫嚅，足欲行而趑趄。

我几乎成了一具行尸走肉，我已经&ot;异化&ot;为&ot;非人&ot;。

第144节：我的心是一面镜子（12）

我的确活下来了，然而一个念头老在咬我的心。

我一向信奉的&ot;士可杀，不可辱&ot;的教条，怎么到了现在竟被我完全地抛到脑后了呢?我有勇气仗义执言，打抱不平，为什么竟没有勇气用自己的性命来抗议这种暴行呢?我有时甚至觉得，隐忍苟活是可耻的。

然而，怪还不怪在我的后悔，而在于我在很长的时间内并没有把这件事同整个的&ot;文化大革命&ot;联系在一起。

一直到1976年&ot;四人帮&ot;被打倒，我一直拥护七八年一次、一次七八年的&ot;革命&ot;。

可见我的政治嗅觉是多么迟钝。

我做了40多年的梦，我怀拥&ot;原罪感&ot;40多年。

上面提到的我那三个崇拜对象，我一直崇拜了40多年。

所有这一些对我来说是十分神圣的东西，都被&ot;文革&ot;打得粉碎，而今安在哉!我不否认，我这几个崇拜对象大部分还是好的，我不应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