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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宛儿在屋里当镜又整了整头发,用一块海绵蘸了胭脂敷在颧骨处,涂了唇膏,跑出来把门打开,便长久地倚在门扇上给客人慈眉善眼了。
庄之蝶看着那一对眼睛,看出了里边有小小的人儿,明白那小人儿是自己,立即说:“周敏呢,周敏不在家?”
妇人说:“他说今日要去印刷厂,一早就走了的。
庄老师你进来呀,这么大日头的也不戴了帽子!”
庄之蝶一时有些迷糊,弄不清周敏不在对于自己是一种失望还是一种希望,便提了兜儿走进来。
落了座,妇人沏茶取烟,把风扇打开了,说:“庄老师,我们怎么感激你哩,你这么大名气的人,别人要见也见不上的,我们倒受你太多的恩惠。”
庄之蝶说:“受我什么恩惠?”
妇人说:“你送来那么多餐具,甭说我们现在用不完,就是将来正式成家过日子,用也用不完的。”
庄之蝶这才记起让杂货店送餐具的事,就笑了:“那有几个钱,只花了一篇小文章的稿费。”
妇人把凳子搬在庄之蝶面前,也坐下了,绞了腿,说:“一篇小文章就买到那么多东西?周敏说,发稿酬算字数,标点符号也算字的。
那你写一本书,光标点符号就要值多少钱的!”
庄之蝶噗地笑了:“如果只有标点符号,就没有人付稿费了!”
妇人也就身子抖动,笑得放出声来,但立即,她提了提脖前坠下的圆领衫儿,因为在笑时圆领衫儿拥过来,已经露出很大很白一块胸口了。
偏这一提,倒使庄之蝶心里咯噔一下,以后眼光一到那里就滑过去了。
妇人说:“庄老师,我要问你一个问题,你写的作品中,人物都有模特吗?”
庄之蝶说:“这怎么说呢?好多是我推想的。”
妇人说:“你怎么能想到那么细?我对周敏说了,庄老师是个感情丰富细腻的人,有这样一个丈夫,他的妻子真幸福。”
庄之蝶说:“她说她下一辈如果还转世,再也不给作家当老婆!”
妇人似乎甚是吃惊,闷了一时,低了眉眼说:“那她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她哪里尝过给粗俗男人做妻子的苦处!”
竟噗嗒掉下一颗泪来。
庄之蝶立即想到她的身世。
庄之蝶没有见过她的那个丈夫的,但庄之蝶现在能想象出那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了,于是安慰道:“你是有福的,就你这长相,也不是薄命人。
过去的事过去了,现在不是很好吗?”
妇人说:“这算什么日子?西京虽好,可哪里是我长居的地方?庄老师你还会看相,就再给我看看。”
妇人将一只白生生的小手伸过来,放在庄之蝶的膝盖上了。
庄之蝶握过手来,心里是异样的感觉,胡乱说过一气,就讲相书上关于女人贵贱的特征,如何额平圆者贵凹凸者贱,鼻耸直者贵陷者贱,发光润者贵枯涩者贱,脚跗高者贵扁薄者贱。
妇人听了,一一对照,洋洋自得起来。
只是不明白脚怎么个算是跗高,庄之蝶动手去按她的脚踝下的方位,手要按到了,却停住,空里指了一下,妇人却脱了鞋,将脚竟能扳上来,几乎要挨着那脸了。
庄之蝶惊讶她腿功这么柔韧,看那脚时,见小巧玲珑,跗高得几乎和小腿没有过渡,脚心便十分空虚,能放下一枚杏子,而嫩得如一节一节笋尖的趾头,大脚趾老长,后边依次短下来,小脚趾还一张一合地动。
庄之蝶从未见过这么美的脚,差不多要长啸了!
看着妇人重新穿好袜子和鞋,问:“你穿多大的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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