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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第3页）

因此太戈尔判定儒家不算宗教;而很奇怪儒家为什么能在人类社会上与其他各大宗教却有同样长久伟大的势力!我当时答他说：孔子不是宗教是对的;但孔子的道理却不尽在伦理纲常中。

伦理纲常是社会一面。

《论语》上说：&ldo;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rdo;所有这一层一层的内容，我们虽不十分明白，但可以看出他是说的自己生活，并未说到社会。

又如《论语》上孔子称赞其门弟子颜回的两点：&ldo;不迁怒，不二过，&rdo;也都是说其个人本身的事情，未曾说到外面。

无论自己为学或教人，其着重之点，岂不明白吗?为何单从伦理纲常那外面粗的地方来看孔子呢?这是第一点。

还有第二点，孔子不一定要四平八稳，得乎其中。

你看孔子说：&ldo;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狷乎!&rdo;狂者志气很大，很豪放，不顾外面;狷者狷介，有所不为，对里面很认真;好像各趋一偏，一个左倾，一个右倾，两者相反，都不妥当。

然而孔子却认为可以要得，因为中庸不可能，则还是这个好。

其所以可取处，即在各自其生命真处发出来，没有什么敷衍牵就。

反之，孔子所最不高兴的是乡愿，如谓：&ldo;乡愿德之贼也。

&rdo;又说：&ldo;过我门而不入我室，我不憾焉者，其唯乡愿乎!&rdo;乡愿是什么?即是他没有他自己生命的真力量，而在社会上四面八方却都应付得很好，人家称他是好人。

孟子指点得最明白：&ldo;非之无举也，刺之无刺也，同乎流俗，合乎汗世，居之似忠信，行之似廉洁，众皆悦之，自以为是，而不可与入尧舜之道。

&rdo;那就是说外面难说不妥当，可惜内里缺乏真的。

狂狷虽偏，偏虽不好，然而真的就好‐‐这是孔孟学派的真精神真态度，这与太戈尔所想象的儒家相差多远啊!太戈尔听我说过之后，很高兴的说：&ldo;我长这样大没有听人说过儒家这道理;现在听梁先生的话，心里才明白。

&rdo;世俗误会拘谨，守规矩为道德，正同太戈尔的误会差不多。

其实那样正难免落归乡愿一途，正恐是德之贼呢!

误以为道德是枯燥没趣味的，或者与误认拘谨守规矩为道德的相连。

道德诚然不是放纵浪漫;像平常人所想像的快乐仿佛都在放纵浪漫中，那自然为这里（道德）所无。

然如你了解道德是生命的和谐，而非拘谨守规矩之谓，则生命和谐中趣味最深最永。

&ldo;德者得也&rdo;，正谓有得于己，正谓有以自得。

自得之乐，无待于外面的什么条件，所以其味永，其味深。

我曾说过人生靠趣味，无趣味则人活不下去。

活且活不下去，况讲到道德乎?这于道德完全隔膜。

明儒王心斋先生有&ldo;乐学歌&rdo;（可看《明儒学案》），歌曰：&ldo;乐是乐此学，学是学此乐，不乐不是学，不学不是乐。

&rdo;其所指之学，便是道德，当真，不乐就不是道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