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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东林打开了头道栅栏门,我一脚跨过去,心情激动,我知道我现在每向前迈出的一小步,都是永别似的超越。
张老头对着登记表验明正身后,把账上余留的几十块钱交给我,我在登记表上签了字,然后跟着张老头往外走。
下了楼,一眼看见老三正在楼口逡巡,见我出来,马上迎了上来。
张老头见多不怪,让我们说了几句互相珍重的道别话,才催促我开拔。
老三和我一握手的当口,我感到手心里多了一样东西,他顺嘴告诉我:“我明年第一拨儿减,老朴说啦!”
“那我等着给你接风。”
边说,边偷偷把手里的东西揣口袋,硬硬的一个小片,像一枚硬币,我没敢看,怕叫张老头没收。
一路走着,突然发觉这里的一切都那么熟悉和不值得留恋,天很蓝,阳光也明媚柔和。
走在路上,感觉一切都那么美好。
呼吸着充满细小尘埃的空气,我现在就要回到我曾经的美好世界里。
张老头在第一道大门外骑上了自行车,慢慢磨蹭着,我不知道从这里到最后一道围墙还有多远,只好信心百倍地在他后面加快了脚步。
我想,如果我提出让我骑车带他一程,张老头会不会同意?不过我放弃了这个可笑的想法,也许我的确该自己走这段路。
这一段路,至少有2000米吧,2000米,近乎荒凉的路,越来越远离监区,越来越接近牢笼的边缘。
终于望到半敞的大门了,外面的光线似乎比这里明亮好多。
我加快了脚步,张老头回了下头,把车子蹬得也快了些。
总算站在了大门前。
张老头支好车,招呼我跟他过去。
一个警察跟张老头做了个什么手续,很快从窗口喊:“麦麦。”
我答应一声,上前接过他递出来的《释放证》,我的手好像有些抖,或许没有抖,是我以前以为这个时候应该抖一抖的暗示效应吧。
我迷惘地看一眼张老头,他笑道:“——走吧!”
我掉头就走,一步跨到大门外,忽然想起什么来,回手用力摸了一把冰冷坚硬的大墙,一直以来,我就被它囚禁着,却只能远远地望它,不能触摸甚至不能走近,似乎它的里面还耸立着一堵透明的屏障一般。
张开手,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啊!
弟弟过来抱住我哭出了声,我鼻子酸了一下,向远处望去,路边停了好多车,还有些卖糖葫芦和早点的小摊位,琳婧正抱着女儿从不远处奔过来,后面缓缓跟着两辆桑塔纳,我跟弟弟一起迎过去,一边深深地吸着外面的空气,清新啊。
旁边一个卖茶叶蛋的胖老太太笑着喊:“傻儿子,出来啦?”
我笑一声,觉得这大娘或者天生豪爽,或者年轻时是一女混混。
几个朋友从车上下来,和我紧紧地拥抱,然后把我塞进车里,琳婧和女儿坐在我旁边。
我欢呼道:“回家!”
一直没有熄火的车子立刻冲了出去。
我得意地笑了一下,把手伸进裆里,大腿根上,紧紧绑着两本日记呢。
马上又想起来,赶紧掏出老三给我的东西,展在手里一看,马上心中一暖——那是一个心形项坠,用粘在一起的两枚硬币细细打磨成的,上面刻着一只展翅的小鸟。
二龙的那个项坠,还挂在他脖子上吗?想不起来了,也回忆不起来最后一次看见那个项坠儿是什么时候。
我不知道老三打磨这个项坠时的心情和辛苦,他能记得曾经的许诺,虽然是小小的,也足够我感动了。
他是个怎样的人,倒开始变得不重要。
把项坠握在手心里,我顺着后车窗向来路望去,监狱的高墙铁网正逐渐地向后退去,越来越远,越来越矮。
阳光在我的眼前晃动着,仿佛明亮的错觉。
我突然有种恍惚的疑问:四面墙,真的出来了吗?
墙里的还在继续,墙外的才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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