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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窑厂占地极广,有着全天下最为完整的烧瓷体系。
涵盖搦泥、捣泥等对瓷泥做细化处理,兼之拉坯、利坯、挖足、施釉,晾晒等大致流程的坯房,以及包容各种形状如龙窑、蛋形窑、葫芦窑、匣钵窑等窑房各有数座。
屋瓦连着屋瓦,穿行其中的匠人们或推拉轮车、或搬挪匣钵,或运送烧柴的木料,或清扫窑膛烧尽的余灰和损毁的器件,或把瓷器一摞摞往窑弄里搬,按照不同类型不同釉料所需的环境,放在相应的前后位上,再按照对应的叠烧、支钉烧等方式摞高、摞满,尽量不空窑,如此才能利用最大化。
大总管忙得一整天脚不沾地,御窑厂总算恢复往日的生气,梁佩秋经过热闹的厂区,抵达御窑厂以北——安十九平素处理公务和待客的偏殿时,暮色已被黑天吞没。
偏殿外周元和高低护卫各站一边,百无聊赖地打发着时间。
瞧见她来,周元起先上前,快速同她耳语。
“大人心情不佳,梁大东家切记小心回话。”
不久前梁佩秋托人从京中带回造办处新制的冰鉴,过程如何一波三折费尽心思不说,最后白白给周元做了人情。
周元记恩,知她卖好的意图,当下提点一二,就算回敬了。
梁佩秋朝他投去感激的一眼。
周元不敢多话,忙将人引入屋内,随即退出关上房门。
和先前人声沸腾的厂区相比,屋内似乎安静过了头。
梁佩秋略有不安,试探着唤了声大人。
窗台下斜躺假寐的安十九早就听到动静,眼皮微微掀动,晾了她片刻后,先发制人道:“听大总管说,你不愿意烧冬令瓷?”
梁佩秋循声向前走了几步,隔着屏风站定,深深地吁了口气。
安十九听她长叹,哼笑道:“打什么腹稿?不必遮掩,本官今日没甚耐心!”
梁佩秋便道:“大人息怒,非我故意想和大人作对,实在是手头吃紧,无能为力。
大人,有一事旁人或许不知,您却是知晓的,安庆窑本就背着巨大的债务窟窿……”
说到这儿,她略停顿了下。
当年账房里那蛀虫几乎吸干安庆窑的血,而这里面一大半怕是都喂给了面前这位吧?
她不是没有怨怼的,不过片刻如常道:“钱庄利大,今年窑口经营所得全部拿去填坑,也还差着许多,何况万寿瓷又是一笔。
如今窑口内外交困,已无任何能力再承包冬令瓷的烧制了。”
她说着,双手呈上安庆窑的账簿,以供检视。
安十九见她早有准备,更是气恼:“你这是怪本官不通人情?”
“我不是这个意思!”
梁佩秋状若气恼,又咬牙隐忍翻滚的情绪,然脱口而出的话语还是不免沾染薄怒,“大人分明最清楚安庆窑的境况,我也知大人叫我前来的意图,不敢有分毫隐瞒,是以直言,大人又何苦为难于我?”
安十九翻身下榻,越过屏风,走到她面前,挑起她的下巴:“你在气什么?”
梁佩秋努力别过头去,垂下眼帘。
案几上是一排明亮的火烛,她被掌在他手下,眼睫颤动着,显出几分弱不禁风。
“大总管之前几次游说于我,我已再三言明窑口的情况。
何况万寿刚过,皇瓷备受陛下嘉许,大人也奖赏许多,我不是见利忘义之人,若有能力,岂会不应?可大人不仅不能体察我的艰难,还三番两次试探,未免令人心寒。”
安十九错愕不已:“大总管先前找过你?这事我并不知晓!”
梁佩秋管他知不知晓,反正他大晚上急吼吼把她叫过来一再试探,这总是真的,便不说话。
安十九一时倒似冤枉了好人,松开手,轻咳一声:“是我错怪你了,我以为,以为……罢了,此事不提了。”
他接过账簿随意翻看几眼,问道:“现今窑口债务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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