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坠儿说,那就是反动阶级了。
大妞说,谁说他反动,他心眼厚道着呢。
光绪皇上死,没钱修西陵,那个寝陵殿至今护栏板只安了前半拉,怎么着呢?是朝廷钱不够啦,朝廷没钱葬皇上,你姥爷就掏钱给垫,谁让咱们是大清的子民呢?所以朝廷到今儿个还欠着咱们家二十万两银子哪。
你姥爷说,得了,皇上这辈子也窝囊,我给皇上修陵也是缘分,就算尽义务吧,这二十万两不要了。
坠儿说,这么说咱们家过去很有钱?
大妞说,那当然。
过去宫里让&ldo;隆记&rdo;干活,付工料钱,白花花的银子用驴驮,前头到了西单&ldo;隆记&rdo;木场,后头还没出内务府呢。
柜上为这些银子得杀几百头牛,把空牛皮趁热塞满银子,缝了,堆在后院,牛皮一干,银子全包在里头,皮越干,包得越紧,叫银壳。
你说咱赵家有钱没钱?
坠儿听傻了,半天说,还不如我跟柱子是一个妈生的呢!
大妞说,什么话!
坠儿说,咱们家比皇上还有钱,皇上已经是封建社会的总头子了,赵家还能低得了?我看以后我得跟您划清界限。
大妞说,你干吗跟妈划界限?你填你爸呀,你爸家穷,房无一间,地无一垄,赤贫,要饭从临州要到北京。
你刘婶不就是个城市贫民嘛,你爸他比城市贫民还贫。
坠儿说她真纳闷,她的赤贫的爸怎么会娶比皇上还有钱的妈?爸的阶级立场哪儿去了?大妞说,这有什么怪,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要是个街上捡煤核的穷丫头他也看不上我。
坠儿说她爸肯定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大妞说,谁恨?恨谁?你爸才不恨呢。
没我他能住上这宽宽绰绰的房子,能有这一身好手艺?
坠儿说她很痛心,痛心她爸没阶级立场。
大妞说,什么是阶级?妈就是阶级。
有妈在,就有你们的热饭吃,你们就是妈的心肝肉;妈不在了,你们也没人疼了,妈这个阶级永远护着你们。
坠儿说她不跟妈说了,整个儿一盆糨子,连阶级都不懂。
大妞说,坠儿,入团这个事儿是好事,人了,咱高兴,人不了也别像你姐似的,整个儿变了个人。
咱家要再出一个魔怔,妈可受不了啦。
坠儿低头看见母亲的鞋吸拉着,一双脚涨得很高。
坠儿说,妈,您的腿肿啦!
大妞说,妈不碍事。
坠儿说,妈,我知道,您这是饿的。
妈,往后我不吃饭,都给您吃。
大妞说,别犯傻了,刚要跟妈划界限,现在又把饭都给妈吃,什么话都让你说了。
坠儿一把抱住她那一盆糨子的妈,哇的一声,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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