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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以纯略微犹豫便说了:“我成天在炕上干坐着也是烦心,你教的字也都认得了,正好老姑回来,我就求着她教我做些针线活。”
他从笸箩里拿出一双还没纳完的鞋底子,“我寻思咱们家没有女人,你又只会刺绣,这裁剪上的活也没人干,就跟着老姑学了,也省得一笔开销。”
看着他略带忐忑的样子,穆云翼摸了摸他的头:“好了,你愿意学就学吧,我又不会说你,其实上次如果你坚持要学刺绣的话,我也会教给你的。”
高以纯看他不生气,才松了口气:“我第一次做鞋,先给自己做一双,等以后手熟了,再给你和小五做。”
说着又让高以清把地上的箱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双黑布小靴子,“这个是老姑特地给你做的,按照你那个鹿皮靴的尺寸略大了一点,你看看合脚不。”
穆云翼接过靴子看了看:“你老姑怎么会主动给我做靴子?”
高以纯说:“老姑想要让他们家墨香来跟我和小五学字,都已经来了三天了,白天连小马哥和村里另外两个孩子,我和小五按照你教我们的教他们。”
高以清手舞足蹈地说:“他们都笨死了,尤其是银锁,总念错。”
“这倒奇了,你们家大房二房都是读书的,她怎么不让儿子跟高以正他们学?”
高以纯给他解释:“自古以来,就没有嫁出去的姑娘回娘家常住的礼,虽说我奶偏向老姑,在这件事上也是气短,单是养着他们娘俩,已经不知道被大嫂子和四婶子说了多少闲话了,是绝不可能再拿出钱来供墨香读书的,大哥和二哥自然也不会管他,老姑又是个要强的,一心惦记着让墨香像老姑父那样考功名,筹划了几年都没有指望,这回赶上咱们这回事,自然是要努力争取的。
那天带着墨香过来说这事,我就答应了。”
穆云翼沉吟着说:“别的我倒是无所谓,只是你们家的亲戚……”
高以纯笑了:“这个你不用担心,咱们家的亲戚都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老姑跟他们不一样,墨香也是个乖巧的孩子,我又跟老姑提前把话都说明白了,上房屋里若是有谁不满,也由着她顶着,不能闹到这屋里来。”
穆云翼打了个哈欠:“你心里有数就好,横竖我只教你们俩。”
第二日吃罢了早饭,把炕烧暖,穆云翼拿过书本开始教两人往下学,刚读诵了两遍,几个学生就来了,头一个是邻家的马乐,背着一口袋炒熟了的花生:“我娘知道元宝今天回来,昨晚特地炒了花生让我带来。”
然后是高学红的孩子墨香,他大名叫做游鸣誉,今年才八岁,长得白白净净的,一双大眼睛闪闪发亮,带着三分畏怯,七分腼腆,不时地偷偷打量穆云翼。
虽然同在一个院子住着,高学红也怕穆云翼生厌,毕竟从高老太太和几位兄嫂侄媳妇口中听来,这个穆云翼是个极不好惹,又心狠手毒的,本来还想错开穆云翼回来的日子,只跟高以纯兄弟学,又怕落下了进度儿子跟不上,而且一个大院住着,也不能总避着,便等马乐进院之后,让儿子拿了自己做的络子香囊过来,事先一再叮嘱:“千万不要招惹那小煞星,他骂你,你也只当没听见,他打你,能忍也就忍了,跟着你三哥把书读好是正经。”
另外还有两个高以清的小朋友,年龄相仿,是堂兄弟,都姓计,一个叫金锁,一个叫银锁。
两人来时,身上也背着东西,一个是一大坨冻豆腐,一个是一口袋干菜。
昨天晚上在被窝里,跟高以纯说教人读书的事,高以纯就跟他说过,村里人淳朴,都知道读书好,识字有用,但都读不起,村里也没有个私塾,因此能有个地方学字,是极难得的,大家也都知道要读书得给先生一些束脩,因此都尽可能地从牙缝里挤出一些东西送来。
穆云翼原本还有点心小孩子吵闹烦人,等看到那些东西的时候,就有些鼻子发酸了。
马乐和墨香还好,离这屋里近,身上穿着的衣裳虽然有几块布丁,但也都收拾得干净利索。
那金锁和银锁两个就惨了,穿的衣服轻飘飘的,里头没有二两棉花,脑袋上胡乱用一块旧布缠了当帽子,鞋子虽说是棉的,但也单薄得可以,没有穿袜子,里头塞满了干草,而且一看就不合脚,灌了一鞋窠雪,融化了之后再度结冰,看得人惨不忍睹,进屋的时候,手脚都冻木了,小脸蛋通红通红的,不住地抽着鼻涕:“我爷爷听说元宝哥今天回来,特地让我们拿了冻豆腐和干菜来,说是给元宝哥尝尝鲜。”
俩人站在门口,惴惴不安地看着湿烂肮脏的鞋子,不敢抬头。
“快把鞋都脱了!”
穆云翼赶紧下地,把冻豆腐拿起来掂了掂,怕不下有四五斤重,难为这孩子在大雪天里,一步一滑地给背过来。
两人听见穆云翼让他们脱邪,顿时感觉脸上发烧,以为是嫌弃他俩把屋地弄脏了:“不用脱了,我们就在门口听着就行。”
“在门口听什么!
再说虽然外屋也烧火了,这脚底下也冷,快把鞋脱了。”
穆云翼把干菜从口袋里拿出来跟自己家的放在一起,又找了个空坛子,把冻豆腐用刀背敲碎了放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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