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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山好汉阮小七在起义失败后化名萧恩,隐迹江湖,重操旧业,与女儿桂英打渔为生。
他本想平安度日,却因恶霸丁员外勾结贪官吕子秋一再勒索渔税、欺压渔民而忍无可忍,奋起反抗,痛打教师爷,杀死丁员外,远走他乡。
这出戏揭的是残酷暴力的社会,露的是官官相护的黑暗,而我们老百姓就是要团结起来,一起向恶势力反抗!”
说书先生一道惊堂木拍下,寥寥数声捧艮,余下无尽唏嘘。
谁能想到京剧名戏《打渔杀家》,终究败给雨夜一出《杀鸡儆猴》。
二十个响头,多少人亲眼见证了那一幕,自此随安十九而来的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害怕和服从。
……
姗姗来迟的王云仙,眼睁睁看着素日哪哪都比自己高一头的徐少东家,就那么浑不在意似的,在暴雨中跪了下去,一时心提到嗓子眼,想说什么,却如鱼刺卡在喉咙里,什么都说不出来。
一个头,两个头。
即便雨声哗哗响彻在耳边,那一声接一声以头抢地的“咚——咚”
也仿佛能穿透无尽的黑夜,走过漫长的雨季,深入他的心坎,带来冰雪消融的寒意,令他惊颤不已。
他头一次体会到何为切肤之痛。
虽然那痛并未直接落到他身上,但他和在场所有人一样,被一股森寒的权势笼罩着,全身犹如爬满虱子。
那虱子啃噬着刻在景德镇人骨子里的匠心瓷魂,吃着肉,吸着血,将他们一点点、一点点榨干。
二十个响头之后,整个世间仿佛消音了一般,没有任何声音。
就连那站在高台上,睥睨众生的宦官也一时没了声响。
这些无知的贱民,就似他脚下的蝼蚁,随便给点苦头,便任由他掌控。
如此权势,岂能不令人痴迷?
安十九不由回想起自己被安乾从牢狱接回司礼监的那一晚,在一间幽深得好似看不到底的后罩房里,安乾一边甩着羊皮鞭狠狠抽在他身上,一边撸着袖子气喘吁吁地痛骂他粗鄙下作。
“你个没用的东西,把我老脸丢光了。
干爹平素是如何教导你的?驭兽必持鞭。
你待他们仁慈,他们反倒欺你。
你越是狠辣,他们反倒怕你……我晓得他们是冲我而来,你给我记住,他日若谁再欺你一次,便似欺我十次,你若不能替干爹好好保护这张脸面,那你也就不必做小十九,滚回内廷继续当你的狗奴才。
今天这顿鞭子权当小以惩戒,你可记住了?”
想如今威风,谁还能记起当日的他?任凭世人如何划分三六九等,都不过是各自斗兽场上卖力的表演者罢了。
安十九好似突然失去兴趣,转身离去。
他一走,家奴和护卫们也各自散开。
但此夜的风和雨仍未停止。
在王云仙的认知里,徐稚柳那样的人怎会给人下跪?纵然他处处和人比较,暗地里总笑话他小小年纪像个老头,走哪都端着一副清高架子,实在算不得平易近人。
可他陪着梁佩秋听了那样多徐稚柳的故事,也打从心底里认可他的才华。
旁的不说,便是将湖田窑拉拔到如今地步,可以说凭一己之力将景德镇带到世人面前,压垮前朝五大名窑齐头并进的格局,光这一项,就够吹牛一辈子了。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居然当着这么多的百姓,向一个没了子孙根的太监磕头了。
那一幕就发生在眼前不远处,真实得不能再真实,以至于每一个瞬间都让他感觉刺眼。
尤其当以安十九为首的那帮人退下后,天地之间仍旧鸦雀无声时,他感受到一股更深的、无法撼动的苦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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