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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
杭州。
江南的秋夜寒意袭人,丝丝冷风从窗棂缝钻进来,凛冽清寒,这女孩儿坐在灯下,将针头在发梢上一擦,叹了口气,对着针脚又慢慢地补起针来。
这件天青色的背心穿在他身上,想来定会跟司空大叔那样斯斯文文的,当了副总镖头了,那不应该跟局子里那些只知道挥拳抡刀的镖师一样了,结交的也会是这城里有头有面、说话慢吞悠然的人,何况他本来就喜欢吟些诗词歌曲,本不粗人。
可是,也许这件背心他是永远不能穿上了。
瞿镖头他们已经回来了,局子里的人都知道了他做的那些惊骇人的事,又说他是什么余惊澜、萧谈笑,有的还说他竟是花家的人,叫花错的,他本是去护那支镖的,却怎的最后反是他劫了镖走了。
局子里已经派人去照会花家,要花家交人,想来这次局子里是不会轻易饶恕他了。
怪不得这些天与司空大叔照面时,看着她的眼神都是怪怪的怨恶之色。
女孩悠悠叹了口气,这些江湖中的纷纭变幻哪是她所能了解,她唯一清楚的是那个男人曾经跟她有过那么颠狂的一夜,有过那么隐秘而甜密的回忆。
她小心思里哪里会在意这些人看她的眼神,她心里想的只是这么天寒着,他穿的衣可足?他所有的衣都已经浆洗好了。
她心里只记得他走时对她说过:“等我回来,娶你。”
娶你,一想到这两个字女孩儿的脸上就有了晕红,仿佛在人前给人看着,低下了头。
她才不会管他是谁呢,余惊澜也好,萧谈笑也好,还是什么花错,在她心中,他永远都是那个眼神邪邪微笑淡淡的时大哥。
不管别人如何看他,在她心中,他永远是最好的。
窗外秋夜的风冷着吧,呜咽着一阵起一阵伏的,将窗纸鼓得胀起又凹下,幽幽的烛光便是一晃,风门上隔年贴的“佛”
字儿掉了角儿,在丝丝凉风中簌簌抖动,平添了秋夜的凄寒,可是那一阵隐约的清歌,便在这凄寒的夜,凄寒的风中传来:
“……烛剪西窗,想当时是那般切切迷乱情意,鸳鸯枕前发尽千般誓愿,痛煞人也,这一个情字如何了得!
梅开东阁,自负我四书读尽五诗阅透,弓刀箭马遍考子弟,指看山河,这一个豪字如何展得!
樽飞北海,纵横天下刀光剑影,江湖少年江湖老矣,把一杯酒,这一个悲字如何浇灭!
月满西楼,到而今秋深江南美景萧瑟,无可奈何花落去,想着她了,这一个去字如何,如何……”
袅袅飘来,清越缥缈,这女孩儿心里却是蓦地一惊一喜:是他!
这针放了,手中背心丢下,脚步已奔到门边,略一停,略一迟疑,那手已不听使唤地开了门,脚已不听使唤地奔出。
过了院子,出了大门,狭长的浆洗胡同还未奔到一半,那皎皎月下,已有一人踏歌而来,便在倏忽之间,这女孩儿已在时非我怀中。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
时非我一言不发,只是紧紧地拥着她,也不知过了多久,胡同口一阵脚步声慢慢走来,一个人淡淡道:”
我也知道他会到这里来的。”
浅浅从时非我怀中抬起头,就看见他的脸色奇怪:“你?”
时非我淡淡道:“有人来了。”
浅浅看他背上看过去,就看见一位轻爽飘逸、气宇轩昂的中年儒生踏月而来,枫叶套花月白底背心,银灰色的袍子在月光下闪着光,束着绛红腰带,脚下蹬着黑冲呢千层底圆口布鞋,弯月眉下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几乎不见眼白,八字髭极整齐地撇在两旁,说不出的人才出众,光采照人,竟是她见过的那花满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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