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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今年开春,何六六才匆忙耕垦下种,活儿又干得极粗疏,那麦苗发出来参参差差、歪歪斜斜,全无章法。
到秋天也只收了一石八斗。
看着自家的地被糟践,庄大武暗暗觉得自己所做那桩事完全该当。
然而,那天下午,郑五七那头牛被烧着尾巴,狂跳狂哞时,他正从家里出来,要过来耘田,远远看到那棵大柳树砰地倒下,他惊得如同胸口被那大树迎面撞下。
等他赶过去,看到自家的田被牛踩烂,固然心疼无比,但更让他惊怕的是那棵倒在田里的大柳树。
看到被树压死的那头牛,他才明白事情原委‐‐那牛鼻上穿了根麻绳,绕在颈脖上,另一头则被拴在树身上。
牛尾被烧着,那牛受惊狂奔,却被牛绳牵住,没能挣断,反将那棵柳树拽倒了。
庄大武偷偷瞅了瞅身边的马良、郑五七、何六六,虽然三人都没有起疑,他却仍十分慌怕。
若是这些人仔细一想,恐怕便会想到:其实,牛气力再大,又哪里拽得倒这么一棵大树?
‐‐这棵树被移过。
这棵树原先在十几步外,庄大武带着两个儿子,夜里偷偷移栽到了这里。
庄大武实在痛惜自家那块地,百般割舍不下。
他日思夜想,有天站在这棵大柳树下时,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他自家的田和卖给王豪的那块,分界正是这棵大柳树。
他每回过来,都是认着这棵树。
田契和庄账上填的四至,写的也是这棵树。
而卖出去的那块田三面都是他的田,若是偷偷将这树移十来步,王豪从来难得看他的田,何六六新佃到手,也难发觉。
一年十五步,四年便是一角,四角便是一亩。
每年偷移一段,多少能占回些祖田。
于是,去年正月里,有天下大雪,他烧了几桶滚水,半夜牵出家里两头牛,架上平板车,和两个儿子悄悄来到这里,用滚水浇软了冻土,将那棵柳树连根挖出,用牛车拖着,横移了十来步,栽到了这个位置。
两块田之间的田埂也移挖过去。
那树下有个草棚,是他农忙时请的一个佣工搭的。
他们将那座棚子也一起原样搬到了树下。
那大雪下了一夜,将所有痕迹都遮掩住了。
到开春时,柳树发了芽。
何六六来种地,并没有发觉。
庄大武暗自庆幸,过了大半年,没有任何人发觉此事。
他正在暗暗思量,到了冬天,再将那树挪十几步,谁知竟遇上这等祸事。
柳树根恐怕尚未扎牢,入秋又开始发枯。
这土地已开始起冻,下午日头烈,又将冻土晒软,根就越发易松动,因而才被那牛拽倒。
这事一旦被察觉,王小槐性情又那等顽劣,一旦吵嚷起来,虽说不是重罪,却不知会被村人耻笑到何种地步,恐怕再难在这村安身。
他越想越怕,额头不由得沁出汗来。
这时,对面田埂上一个人忽然拨开柳枝,连跨带爬,钻到柳树梢下,大声嚷起来:&ldo;死人了!压死人了!&rdo;
庄大武将才没有留意,这时才看清,那人是村里的二等户,名叫吴喜才,为人最刻薄,人们背后都叫他吴喜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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