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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雀庄人看来扁金说话从来都是语无伦次傻里傻气的,他对雀庄战役的描述虽然莫名其妙,但还是引起了一阵嬉笑声。
他们疑惑不解的是扁金最后的呐喊,你们不是好人,扁金扯着嗓子在村口呐喊,你们一百个人也顶不上小碗一个人!
他们当时不知道那是扁金在雀庄留下的第一次呐喊,也是最后一次呐喊。
9
养鸭人扁金在腊月二十八的夜里离开了雀庄,也许是腊月二十九的凌晨,这已经无关紧要,村长娄祥那天气冲冲地步遍雀庄附近的每一个角落,却没有看见扁金和他的鸭子的影子。
王寡妇的儿子在椒河边捉螃蟹,他告诉娄样扁金赶着鸭子顺河滩走了,他说扁金一边走一边还在哭呢。
村长娄祥以为扁金在天黑以前会回家,但扁金再也没回家。
说起来扁金在雀庄也没有什么家,他带走那群鸭子就把家也带走了。
后来是娄福娄守义他们回家了。
他们不会不回来,雀庄人谁也不愿意在外面过年嘛。
扁金离村那天,娄祥在他家的柴堆上发现了一只棉帽和一双棉鞋,他是个闯过码头见过世面的人,一眼就认出那是军用品,而且他很快猜到它们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娄祥咒骂着扔掉了棉帽和棉鞋,刚扔掉又捡了回来,他是个识货的人,这么暖和实用的棉帽,这么结实耐穿的胶底棉鞋,娄祥实在舍不得扔掉它们,他知道那是扁金赎罪的一份礼物。
收到棉帽和棉鞋的还有娄守义一家。
娄守义起初喜出望外,但后来弄清了那些棉鞋棉帽和房顶上大窟窿的联系,娄守义的脸便气白了,几只烂鞋烂帽来换我家的房顶?娄守义咬牙切齿地骂道,这个傻子,这个傻子怎么会没挨子弹?他就是被子弹打成个蜂窝,也解不了我心头的恨!
不管是村长娄祥还是娄守义,他们都舍不得扔掉扁金的礼物。
大年初一的早晨,娄守义去娄祥家拜年,看见娄祥头上戴着和自己一样的棉帽,脚上穿着和自己一样的棉鞋,他们两个盯着对方愣了一会儿,突然一齐会意地笑起来。
娄守义说,这帽子很好,有两个护耳,冬天不冻耳朵。
村长娄祥说,棉鞋也很好,又结实又暖和,我还没穿过这么好的棉鞋呢。
过年那几天村长娄祥常常想起扁金,他不知道扁全为什么像个老鼠一样逃离雀庄。
过年了,别人都回家了,他却像个老鼠一样地逃啦。
娄祥想起扁金以前也做过不少让人痛恨的事,有一次他差点把人家的猪拖迸椒河呢,以前他从来不害怕,从来没跑过,这次为什么怕成这样?娄祥后来很自然地联想到雀庄战役的枪林弹雨,他猜扁金大概是让子弹和炮火吓破了胆。
直到这年秋天,雀庄的乡亲们没有谁再见过养鸭人扁金。
秋天的时候娄福跟着一条稻米船去椒河下游贩米,船过桃县地界的时候,娄福看见了养鸭人扁金,扁金赶着一群鸭子在椒河岸边走。
娄福说他认出了扁金,扁金却不认识他了。
娄福问他去哪儿,扁金说他不去哪儿,他要找一条打鱼船。
娄福问他要找什么样的打鱼船,扁金说是一条有三盏灯的打鱼船。
娄福说从来没见过有三盏灯的打鱼船,他问扁金找那条船干什么,扁金就不说话了,扁金像个哑已一样赶着鸭子走,后来扁金就埋下头,像个哑巴一样赶着鸭子在椒河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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