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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第2页）

厨房地板油腻发黏，我觉得自己活像爬在捕蝇纸上的苍蝇。

我一眼就看见那只假眼，在旧橱柜下朝上瞪着我，柜子上的绿油漆已经裂成无数小硬片。

假眼有高尔夫球大小，我捡起来，本打算还给库尔文先生，却改变主意收进口袋，模糊想着稍后或许能当作交换条件，要他把电视声音关小。

&ldo;楼下那家伙是怎么回事?&rdo;我喊道。

&ldo;他是个混账东西。

&rdo;&ldo;怎么混账法?&rdo;我返回客厅，直视库尔文先生。

&ldo;你什么意思，怎么混账法?他就是个混账东西!他老婆搬出去那天，咪咪跟她讲过话，然后告诉我那家伙绝对是个混账东西。

&rdo;&ldo;她到底说了他什么‐‐那老婆?&rdo;&ldo;这是干吗，问答时间啊?我他妈的怎么知道她说了什么?&rdo;&ldo;我是想……&rdo;但我突然厌倦了欺瞒，强烈地想对老头表明我的真实身份;不是出柜，倒可以说是从书桌底下钻出来。

&ldo;听着，&rdo;我告诉他，&ldo;我不是你以为的那个人。

&rdo;他瞅着我，一开始没听懂，然后难以置信，然后生气，气愤之外又加上老人的畏惧动摇。

&ldo;搞什么鬼?&rdo;&ldo;我就是楼下那个家伙。

那个混账东西。

我只是上楼来抱怨你电视开得太大声。

你一定是在等别人来，对吧?&rdo;&ldo;你不是柯尔温?&rdo;&ldo;不，我不是柯尔温。

&rdo;他不信任地看着我。

&ldo;我的视力实在不行了。

&rdo;他嘀咕。

&ldo;很遗憾。

&rdo;&ldo;糖尿病。

&rdo;&ldo;哦。

&rdo;&ldo;我老婆死了，我又得了他妈的糖尿病。

&rdo;&ldo;真不幸。

很遗憾。

&rdo;他站在门口，灯光照得他脸庞四周的胡楂发亮;我穿过走道，空气不足又没有灯光的空间把臭味和热气压缩到令人窒息的强烈程度。

&ldo;所以可以请你把电视关小声一点吗?&rdo;我问，从大门口转身看着他。

他做个怪表情。

既然我不打算把他痛揍一顿就要离开，他虚张声势的勇气又回来了。

&ldo;我考虑一下。

&rdo;他恶狠狠地说，接着却又害怕地后退一步。

&ldo;如果你愿意把电视关小声一点，对我会很有帮助，库尔文先生，真的。

&rdo;他的脸色突然一垮，转过身，一跛一跛地走开，什么也没说，只是个老头。

我离开，被他搞得很沮丧，但很高兴我以坦白的方式解决这个情况，这让我有种自己很宽宏大量的愉快感。

回到楼下，我又读一次那段捉住我视线的词句：伊莲苍白的乳房和大腿……我意识到我用最刻板印象、最老套的方式来想像主角的情妇，把她当作一具没有职业、没有个性、没有历史的躯体，只是色欲与不忠的化身。

我纳闷，要是我用真的那个伊莲当作这角色的原型呢?会让这篇小说起死回生吗?但我要怎么描绘真的伊莲‐‐她整个人投射出一种先验性的平凡普通，尽管她今天举止这么古怪?就算我描绘成功了，又要怎么解释男主角何以受她吸引?话说回来，男主角也没什么个性就是了，甚至连姓名都没有。

我选择以简洁的风格写这篇小说，因此只称男主角为&ldo;他&rdo;。

此时此地，我决定给他一个名字，拿起笔划掉第一个&ldo;他&rdo;，然后抱着好玩的心情改填上&ldo;卡米罗斯&rdo;这个词。

纸页上似乎立刻有了变化，有了一丝微微颤动的生机……加进卡米罗斯楚米齐克之后，伊莲这个角色似乎突然可以从情色幻想变成有血有肉的真人。

此外，依照真正的伊莲而塑造的她，在卡米罗斯的眼睛观看之下，原本的平凡普通也突然有了魅力。

我想到我们三人（我自己、楚米齐克、伊莲）都在这里，透过对彼此或多或少虚幻的想像而存在，那是我们对自己的隐秘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