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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飞觞楼上高朋满座,冠盖云集。
我坐在席上,忍不住又想起我那苦命的娘,心中凄苦,眼前的种种热闹,也就像是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了。
酒到半酣时,所有人的兴致也都到了最高点,那些阿谀逢迎的话更是像流水一样从客人们嘴里说出来。
喧哗中,不知是谁大声恭维说:“凌大将军是当世武穆,朝堂柱石,天下人谁不敬仰?人生到了这个境界,真算得上是十全十美!
所以说做人就须得像大将军这样,才不枉在人世走了一遭!”
众人都是哄然响应。
但我爹却叹了一声,回答说:“什么当世武穆、朝堂柱石,都是些名缰利锁,不值一提!
我这一生就只有一件恨事——我只恨,我那位好夫人去得太早,抛下我和一双儿女相依为命……这些年,我常常一觉醒来,恍恍惚惚,倒觉得夫人还在我身边似的……唉,人活在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罢!”
一时间,那些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听得一片干笑声,接着便都沉默了。
我听他提起我娘,心里像是有根锥子在钻也似的疼!
早在心里骂了他一千次、一万次!
只恨自己为什么会有个这么无情无义的父亲?
我正坐着发怔,突然间,就听得远处有个男子的声音沉沉吟道:“怅浮生,俯仰迹成空,依然此江山。
对秋容如画,天长雁度,水阔鸥闲。
追游未甘老态,凭酒借红颜……”
那声音隔得还远,听着,却又像是近在耳边。
略有点低,听在耳里,就像是有一根弦,轻轻地拨过了心上。
突然之间,整个飞觞楼都静了下来。
我打直身子,向楼下看去。
外面月色正明,地上薄薄的升腾着一层水气。
我看见远处月下隐隐约约有一条人影,口中吟诗,步月而来,行动潇洒,转眼工夫就站在了飞觞楼下。
他穿着身石蓝色的布衣,背一把长刀,微昂着头看上来,高高大大,一身都是磊落气。
那男人身子一纵,就到了飞觞楼上——那一晚,是我爹的五十大寿,府中守卫森严,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进来的。
座中宾客,许多是我爹的部将,此时回过神,都是大哗,纷纷拿了起刀剑将他团团围在了中间。
我从第一眼见到他,就像是被梦魇住了,丝毫动弹不得……恍恍惚惚间,只听见爹在问他是什么人,来将军府做什么。
他连瞧都不瞧旁边那些人,只道是“听闻凌将军在此宴客,想来讨口酒喝。”
我爹大笑起来,一挥手,命众人都退下了,跟着就即刻叫人添设碗碟,搬来桌凳。
他拱拱手,就入了座。
我爹也不管他,神情自若,只和别人说些闲话。
他目不旁视,也不说话,饭菜都不动,只一杯接一杯喝酒,就像是根本不知道这将军府是什么地方,倒叫我为他担心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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