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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时候,秦岭走在沈隆前面,她身形硕长,长颈、削肩、纤腰、长腿,走起路来好似弱风扶柳,这样的姑娘应该生活在城市里,过着宝马香车的富贵日子,和周围一片荒凉的黄土高原格格不入。
这里需要的是粗手大脚的婆姨,能上锅台能下田,还能一个接一个的生娃,可是在沈隆眼里,这种姑娘却更符合他的审美。
看着她的背影,沈隆心中微微一动,刚想说话,不料秦岭却先开口了,“昨天晚上我把你唱得那首歌琢磨了很多遍,总觉得它和以前的陕北民歌很不一样,但是骨子里却天然和黄土高原极其吻合。”
“陕北民歌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悲凉感,这是人对苦难的无奈,从心灵深处自然流淌出来。”
沈隆照搬了原著里钟跃民的话。
“圣人布道此处偏遗漏……”
秦岭回过头来,目光柔和,“清朝光绪年间大学士王培棻来陕西考察,考察完写了一篇文章叫《七笔勾》,从山川地貌到衣食住行将陕西说得一无是处。”
“万里遨游,百日山河无尽头,山秃穷而陡,水恶虎狼吼,四月柳絮抽,山川无锦绣,狂风骤起哪辨昏与昼,因此上把万紫千红一笔勾……塞外沙丘,鞑靼回番族类稠,形容如猪狗,性心似马牛,语出不离毬,礼貌何谈周,圣人布道此地偏遗漏,因此上把礼义廉耻一笔勾。
看完虽然觉得心里不舒服,却也不得不承认很多都是事实。”
“呵呵,这种人就不配当官,从古来说,是没有仁心,缺乏恤民情怀;从今天来说,是对劳苦大众没有起码的同情心;日后庚子年光绪来陕西避难的时候,靖边县令丁锡奎去告御状,光绪宣布《七笔勾》奏折无效,将王培棻贬为七品知县,可谓罪有应得。”
这篇文章在原著中很是有名,沈隆还专门查了查背景。
“与之相对应的是嘉庆年间的定边知县黄沛,任职期间,‘循行边鄙,驱车所至,目睹夫荒村断烟,户口萧条,盖缘岁比不登,民多失业,为恻然者久之’,这才是一名有良知的官员应有的态度,像王培棻这种污民、辱民、弃民的官员实属罕见。”
身为高官看到种种不幸不禁不同情,反而写文讽刺,这样的人简直寡廉鲜耻到了极点。
“纵使身处穷山恶水,纵使苦难重重,黄土高原上的人们千百年来一直保持着积极向上的态度,和天斗,和地斗,他们依旧在这里顽强地生活着……四季不停的大风就成了他们口中的歌。”
话题又回到了歌里。
“我只看过《七笔勾》,却还不知道背后有这么多故事。”
秦岭喃喃道,面前这个男人不也和那些将大风当成歌的陕北人一样么?纵使从繁华的京城来到荒凉的西北,也不改心中的豪情。
“呵呵,说起《七笔勾》,还有件有意思的事情,其实《七笔勾》并不是这位王大学士的首创,明末杭州云栖寺僧袾宏也有一篇《七笔勾》,‘恩重山丘,五鼎三牲未足酬。
亲得离尘垢,子道方成就。
嗏,出世大因由,凡情怎剖?孝子贤孙,好向真空究。
因此把、五色金章一笔勾……夏赏春游,歌舞场中乐事稠。
烟雨迷花柳,棋酒娱亲友。
嗏,眼底逞风流,苦归身后。
可惜光阴,懡罗空回首。
因此把、风月情怀一笔勾。
’无论立意还是文字都比王大学士这篇不知道高到那儿去了!”
“因此把、风月情怀一笔勾……倒是有种佛家看破世情的味道。”
秦岭默念了一遍沈隆朗诵的文章,风月情怀真的能一笔勾掉么?
“哈哈,和尚的文章也好,大学生的文章也罢,看看就成,当真就成傻瓜了,陕北山川未必没有万紫千红,风月情怀未必空回首;现在咱们都是大好的年纪,应该更积极昂扬一些才是。”
沈隆大笑道。
“嗯,不管是东南风,还是西北风,都是我的歌,我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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