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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粮站不给咱家卖粮了,炭也只剩了一点点,我们一天才吃一顿饭,也吃不下喀……我也不敢到学校里去,也不敢到街上去,人家娃娃们打我,说我是反革命的女子……”
她小小的肩头剧烈地耸动着,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在那张小脸上滚淌。
在那大动乱的十年中,有一批孩子就是这样长大的。
他们和父母共同承受着巨大的社会压力,在担心惊怕中度过童年。
马延雄的心像刀绞一般痛楚。
他想说几句安慰孩子的话,但他又说什么呢?他枯的手只是神经质地轻轻揪着她小脑袋上的羊角辫,嘴里喃喃地说:“别哭了。
小梅,别哭了。
爸爸不是回来了……”
“咣!
咣咣咣……”
一阵敲击金属的响声,突然从城墙的豁口里传过来。
悲痛的父女俩一惊:只见豁口里走出来一个高大的人,光头,驼背,嘴里机械地重复着一句话:“我是三反分子高正祥,我是三反分子高正祥……”
“老高!”
马延雄忍不住脱口喊出了声。
高大的驼背人猛地站停住了。
他迟疑了一下,跑过来了。
他站在马延雄的面前,把手里的铜马勺和拨火棍扔在地下了。
月光下,两个人互相扶抱在一起,久久说不出话来。
他们一同坐在路边的糙地上。
马延雄打发小梅先回家去,他把自己的破棉袄放在一边,一只手轻轻搭在高正祥厚实的肩背上。
高正祥是这个县的县长。
他和马延雄从小在一起揽工,又一起起来闹革命。
四七年打游击,马延雄是区游击队指导员,他是队长。
以后他们又多年一起工作,既是老战友,又是亲密的弟兄。
老高是个直筒子,有时候在红总或者红指批斗他的会上,如果不符合事实,他就自己为自辩护,甚至顶撞批斗他的人。
为此,他挨了不少打。
好在他身体结实,还没被打垮。
造反派们也抓不下他什么大问题,就任意扣了一顶“三反分子”
的帽子,强迫他每天“自我游斗”
,时间从每天早上六点开始,直到晚上下一点结束。
他每天就这样重复着那句“自报家门”
的话,从满天星星走到星星满天……
“延雄,党……大概不要咱们了……”
高正祥紧挨马延雄坐着,痛苦地开口说。
他说了这一句话,半天合不住发颤的嘴唇,铜铃般的大眼睛里泪光点点——这是一个感情激荡的年代,谁没有溢流过这感情的液汁呢?
他等待着马延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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