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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表哥来上房看望麻三姑,我又跑过去将麻老二拉到一边问详情。
麻老二恨道:&ldo;我一辈子没出息,让老娘攥在手心儿里,难怪叫人家看不起!
&rdo;我安慰他说:&ldo;没有人瞧不起你,只要把辛店据点拿下来,弟兄们哪一个能不佩服你?&rdo;他的苦脸上挤了半天也没能挤出个笑纹,说所有这一切都是他老娘的安排,他只能当个跑腿的&ldo;碎催&rdo;,要佩服他们也该佩服他老娘,哪会容他显山露水……
我终于明白了,麻三姑跟许多早年丧夫的寡妇一样,把儿子当成了自己这辈子唯一的指望,为了防止他不孝,便会运用任何可能的手段将儿子牢牢地控制在手心里。
只是,丧夫之人要求儿女的&ldo;孝顺&rdo;比常人要苛刻得多,甚至会表现出许多让人难以理解的怪癖。
为此我又有些同情麻老二,以麻三姑的厉害,真不知道这几十年他是怎样熬过来的。
丢下麻老二往外走,我的心里乱糟糟的没个准主意。
院子里堆着玉如的嫁妆,管事的正在唱名核对,一桩桩一件件的挺齐全,看来麻三姑没少费心。
我走出院门来到街上,见伪军们正赶着马车替表哥挨家挨户收礼金,没有现钱给鸡蛋或花生仁也可以,闹得整个辛店街鸡飞狗跳。
得知他们母子之间发生&ldo;内讧&rdo;,我便担心仍然留在麻三姑家的玉如。
若说此时有谁的处境最危险,就应该是她了,因为,一旦发生&ldo;窝里反&rdo;,任何一方都有可能挟持玉如威胁对方。
想到此处我突然灵机一动,借了辆自行车骑上便跑。
乡间坑坑洼洼的土路颠得我屁股生疼,腿间也磨破了,十五里路转眼便到。
闯进麻三姑家我高声呼叫玉如,叫了几声她才露面。
原来她已经盘了头,正在试穿嫁衣,下身是平金绣的大红裙,上身是五色丝线绣的大红袄,脚上是&ldo;连生贵子&rdo;的大红鞋,手中拿着一块&ldo;百年好合&rdo;的大红盖头。
她一见我便将身子左转右转,问我是否好看。
我连声说好看,好看,便催她坐上车跟我一起走。
见我骑车往北去,玉如忙问:&ldo;咱们这是去哪?&rdo;我说去沧州。
她问:&ldo;不结婚了?&rdo;我说你嫁了人我跟谁过去?不想,她猛地从车上跳下来,险些闪了我一个跟头,我忙说时间紧迫,再捣乱可就走不脱啦。
说老实话,当时我绝不认为自己是被这个&ldo;浑蛋透顶&rdo;的局面吓跑的,而是认为自己灵机一动发现了全新的解决办法--我要乘乱偷走玉如,让麻三姑失去控制我的&ldo;人质&rdo;,然后不得不另找一位&ldo;新娘&rdo;顶替成婚。
反正我们的目的是吃掉辛店据点,只要明天我带领大家伙儿把婚礼操办得热热闹闹,再把表哥灌醉,让他认不得新娘,剩下的一切就完全可以照原定计划进行。
然而,等我讲完这个计划再催玉如上车时,却发现盘上头的玉如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女人。
只见她冷冷地道:&ldo;临来之前卦师倒是说过,&lso;你会失去一个自救救人的机会&rso;,但我万没想到,为了&lso;自救救人&rso;,你居然选择了逃跑。
&rdo;听到这话我心下一抖,忙说:&ldo;这可不是逃跑,这是战略撤退,现在我表哥见到共产党人就杀,咱们的联系人已经被他砍了头,而麻三姑和麻老二母子之间又有可能反目成仇,咱们夹在中间必死无疑。
&rdo;听到这话,玉如的目光顿时变得锋利,话音也坚定得吓人,她说:&ldo;我虽然胆小,连老鼠都害怕,但我知道,这并不是革命者逃跑的理由,所以,明天扮演新娘子我责无旁贷。
&rdo;
她说的没错,死亡吓不倒共产党人,我连忙转换话题说:&ldo;抗日救国可不是只有这一条路,没必要非得做出这种&lso;嫁活人妻&rso;的荒唐事,况且,万一麻老二明天在婚礼上出点差错,或者他们突然间临阵脱逃,结果当真把你嫁给了我表哥,那该怎么办?这可是关乎到你的名节和我的名声的大事。
&rdo;
这句话一出口,便让我立刻认清了自己忧心忡忡的真正原因--原来我内心深处真正恐惧的,就是怕担了这个难以启齿的坏名声。
想到此处,我不禁有些看不起自己,同时也怕玉如会因此而看不起我,只好眼巴巴地望着她,希望她能理解我的苦衷。
然而,玉如并不理解我的苦衷,反而勃然大怒,咬牙恨道:&ldo;我这可真是瞎了眼,怎么会看上你这种心思龌龊的胆小鬼?你也不用胡思乱想,我现在就告诉你,如果明晚的计划不成功,那我就当真嫁给你表哥,住进据点,然后跟干娘里应外合,打击日寇汉奸。
&rdo;说罢她迈着大步回村里去了,我像个傻瓜一样愣在路边。
玉如的当头棒喝,如同醍醐灌顶,让我从一个吃醋的丈夫又变回到革命者。
看起来,在这个关键时刻,玉如的勇气和意志倒显得比我高尚多了。
是啊,这就是学生革命者的可爱之处,因为他们义无反顾;但这也是学生革命者的可恼之处,因为他们不肯变通。
如今我被她逼得毫无办法,为了&ldo;自救救人&rdo;,我急忙骑车赶回辛店据点,找伪军了解明天夜里值班的情况。
第二天一早,我跟随表哥带着一队伪军前去迎亲。
表哥十字披红,帽插金花,骑在借来的洋马上,一脸的喜气。
麻三姑原说自己是不祥之身,不便相送,但表哥却说他在本地没有长辈,只好劳动义母前往,也好拜堂时能行&ldo;全礼&rdo;,为此他还特地带来了一辆大青骡子拉的轿车。
媒人和送亲的喜婆子都是临时请来的,麻老二另外带着二十来个弟兄,每人穿一件灰大褂,空手没带武器,算是送亲的娘家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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