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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第2页）

那个唱戏的人正是青衣腔调，必是月容在那里唱戏了，于是慢慢走着，靠近了门，向下听了去。

她所唱的，是大段《六月雪》的二黄，唱得哀怨极了，二和不觉自言自语的赞叹了一声道：&ldo;这孩子唱得真好。

&rdo;因看到门框下，有两块四方的石墩，这就放下包袱，抬起一只腿，抱了膝盖坐着，背靠了墙，微闭了眼睛，潜心去听。

&ldo;喂，什么人坐在这门口？&rdo;突然有人喊着，二和抬头看时，却是一个穿短装的人，手里提了二三个纸包走了过来。

因答道：&ldo;我是送东西来的，是杨五爷的朋友。

&rdo;那人笑道：&ldo;我听出声音来了，你是丁掌柜的。

&rdo;二和道：&ldo;对了，你是……&rdo;他道：&ldo;我是在五爷家作事的老陈，你干吗不进去，在这里坐着？&rdo;二和道：&ldo;里面正唱着呢，唱得怪好听的。

我要是一敲门把里面的人吊嗓子给打断了，那倒是太煞风景的事。

&rdo;老陈道：&ldo;又不是外人，你要听，敲了门进去，还不是舒舒服服的坐着听吗。

&rdo;他口里说着已是上前去打门环了。

来开门的，正是月容。

在月亮下面，老远的就把二和看到，因笑道：&ldo;二哥这两天生意好？老早的就出门了，我作得留下来的饭，你够吃的吗？&rdo;二和笑道：&ldo;够吃的了。

今天你还给我煨了肉，稀烂的，就馒头吃真好。

&rdo;月容道：&ldo;馒头凉的，你没有蒸蒸吗？&rdo;二和道：&ldo;蒸了。

这点儿便易活，我总会作的。

天气凉了，你穿的还是那件旧夹袄我给你作的新衣服，已经得了。

一件绒里儿的夹袍子，一条夹裤，你上次不是作了一件大褂子吗，就照那个尺寸叫裁fèngfèng的。

事先我没有告诉你，怕你同我客气，不肯收下，现在衣服做得了，我瞧着样子还不怎么坏，特地送了来。

&rdo;说着，把衣服包袱交到她手上，老陈笑道：&ldo;姑娘，我还告诉你一桩新闻，丁掌柜的早就来了，他在大门口，听到你在吊嗓子，说是你的戏唱得很好，坐在这里石头墩子上听，他不肯敲门，怕是一敲门，里面的戏就停止了。

&rdo;月容手里捧了包袱，向二和望着道：&ldo;是吗？&rdo;二和道：&ldo;你唱得太好了，我听着几乎要掉下泪来。

有五爷这样好的师傅教你，你将来还不是一举成名吗？&rdo;月容道：&ldo;我有那样一天，我先给二哥磕头。

&rdo;二和道：&ldo;用不着磕头，只要……&rdo;说着，嘻嘻地一笑。

月容站在那里，也沉默了一会子，便道：&ldo;二哥进来坐罢。

&rdo;二和道：&ldo;我在门外边，坐了大半天了，我妈已经睡了，我不敢久耽搁，我要回去了。

&rdo;月容道：&ldo;那也好，师傅赶着同我吊嗓子呢。

我明天早点来给你作饭。

&rdo;说着，她转身进去。

二和见那大门关着，正待要走，那门跟着又打了开来，月容可就伸出半截身子来，叫道：&ldo;二哥，你别见怪，我还没有跟你道谢呢，谢谢你了。

&rdo;二和笑道：&ldo;这孩子淘气。

&rdo;等那门关了，自己也就向回头路上走。

还没有走二三十步路呢，那胡琴唱戏的声音，却又送过来，二和不由得站住了脚，向下又听了一听。

这胡同里，并没有什么人，当头的月亮，照着白地上一个人影子，心里这就想着：&ldo;妈已经睡了，除了熄灯火，也没有别的事，就晚点儿回去，也不要什么紧。

&rdo;于是抬起手来，搔搔自己的头发，望着那大半圆的月亮。

天上不带一丝斑的云彩，让人看着，先有一种心里空洞的感想，那遥远的唱声送了过来，实在让人留恋不忍走。

抬起在头上搔痒的那只手，只管举着不能放下来，就是放下来，又抬了上去搔着痒，好像在他这进退失据的当儿，这样的搔着头发，就能在头发上寻找出什么办法来似的。

他全副精神都在头上，就没有法顾到脚下，所以两只脚顺了路，还是向前走，到了哪里，他自己也不觉得。

不过那胡琴声和唱戏声，却是慢慢的更加放大，唱词也是字字入耳，直待自己清醒过来，这才看到，又是站在杨五爷门口了。

既然到了这里那就向下听罢，月亮下那个古石墩，仿佛更透着洁白，他并不怎样地留意，又坐在上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