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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轻松、什么惬意、什么满怀希望,这时统统化作了泡影,陈远鸣脸板如同一块铁石,看不出任何表情,“那钱呢?赚钱你们也不要吗?”
他把手伸进了怀里,抓出了一把纸币,“我去给人帮忙干活,换回报酬,天经地义,哪有见不得人地方。
咱们家就不缺钱吗?当年为了给奶奶看病你们欠了多少债,家里多久没见荤腥了,整个大年下,你们办了多少年货,串了几家亲戚,为什么?难道不是因为缺钱吗?”
花花绿绿票子攥手里,像是一团乱麻,被烧着了一样,陈建华手臂猛力一抽,举起手啪给了儿子一记耳光。
“你还拿钱了……这么多钱……”
话语哆哆嗦嗦,像是嘟哝,又像颤抖,“你知道自己干啥吗?这是投机倒把啊!
会被抓进监狱坐牢!”
王娟脸色也变了,一把夺过儿子手里钱,“帮个忙她就给你这么多钱?!
你傻啊!
你怎么不想想人家为什么给你钱?!
她怎么能这样呢?明天我就去找她!”
“找她干吗?还不嫌难看!”
陈建华大吼了一声,“直接把钱扔给她就行了!
以后你再去刘芸家,跟她赚这种黑心钱,看我不打断你腿!”
“就是!
以后不能再跟她家来往了,都是些什么东西!
好好孩子都带坏了,这年头做‘倒爷’是好话吗?咱家是穷,但是我跟你爸都是堂堂正正工人,拿正经工资,花力气养活自己,不能跟那些暴发户一样走歪门邪道!”
“狗还不嫌家贫呢,你好歹有点骨气!
别让人家背后戳咱家脊梁骨,好好学生去做什么偷鸡摸狗事情,你不嫌丢人,也想想你爹娘老脸!”
一左一右,一高一低,两个声音他耳边嗡嗡作响。
那巴掌扇很重,一线工人手劲又狠又猛,毫不留情,陈远鸣只觉得半边耳朵都嗡嗡作响,一道又冷又硬东西正顺着喉腔向下涌去,冻得他内心冰凉。
他想过很多,思考怎么用那段记忆中一切来改变自己和家人生活。
但是他从未认真思索过这些1991年、这个闭塞厂矿职工宿舍里代表了什么,从未想过他父母会怎么看待这些。
当年自己辞退工作北上时是个什么情形,他怎么就这么一厢情愿认为家人会支持他呢?
他们不会……这非关赚钱与否,只是理念鸿沟。
面子、群体心理、自我认知,这一切一切都让他们不可动摇,顽固像茅坑里石头。
哪怕几年后他们会下岗,会面对加窘迫生活,他们自尊也无法容忍沿街叫卖,为了几块钱笑脸迎人。
多可笑……
陈远鸣慢慢闭起了眼睛,头垂很低,饥饿和寒冷开始包裹他身体,就像第一次从那场噩梦中醒来一样。
那天夜里,陈远鸣硬邦邦躺自己硬邦邦木板床上,肿起那半边脸被荞麦皮枕头硌着,一阵又一阵抽痛。
但是他害怕自己睡着了,害怕鲜血淋漓梦境再次充斥脑海,让他夜不成寐。
一深一浅两道呼吸声不远大床上起伏着,似乎无忧无虑,充满了对于生活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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