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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第1页）

殷夜来珠翳后的眼眸渐渐黯淡，低下了头去

&ot;我从不敢有这样的奢望&ot;沉默许久，她声音微弱地喃喃

&ot;是的这些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实在是太难太难&ot;冬日的清晨，空桑的元帅凝望着这间破旧的小店，喃喃，&ot;枉我为极人臣，甚至连带着你一起走在日光之下都做不到&ot;殷夜来默默咬住了唇角，低着头，没有说话

&ot;姐姐，吃面!&ot;小女孩跑过来，踮起脚尖，把一口大得出奇的海碗放到油腻腻的桌子上，对着她灿烂地笑，&ot;放了比双份还要多的料噢!你虽然是第一次来，我打赌你也一定爱吃我娘煮的面!&ot;

那一瞬，仿佛心里的某一根弦陡然绷断，她眼里的泪水簌簌而落

&ot;姐姐?&ot;安心不由得诧异，&ot;怎么了?谁欺负你了么?&ot;殷夜来撑住身体，举起手摇了摇，没有说话，悄悄地侧过脸去向着暗壁

&ot;没事，小妹妹你去忙吧&ot;白墨宸道

&ot;哦&ot;安心又应了一声，听到后面又有客人在催，不情不愿地转过身，然而刚走了一步，又霍地回头，看着白墨宸，&ot;喂，你是个大男人，可不许欺负姐姐!&ot;&ot;你可真疼姐姐&ot;白墨宸微微笑了起来，&ot;小妹妹，放心吧&ot;安心笑吟吟地跑开了，嘴里哼着歌，无忧无虑

唯独殷夜来坐在那里，将头慢慢转过来，脸色苍白地看着那一碗热腾腾的面，泪水一滴一滴地溅落在白色的热气中海碗粗陋，里头盛着一碗虾爆鳝面，虾仁雪白，鳝段金黄，配着一些青菜和香菜碎末，面上还卧着两个荷包蛋，热腾腾的香味扑鼻

&ot;吃吧&ot;白墨宸轻叹了一声，拿起一双筷子

殷夜来低下头，用筷子夹起了一根青菜，小口小口地咬着‐‐她吃得很仔细，似乎每一根面、每一粒虾仁都要细细品尝她吃得如此入神，以至于对面坐着的男人不得不几次放下筷子，抬起手来，替她将散落下来的发丝掖回耳后

坐在后面劈柴的青衣人抬起头，远远地望着这一对坐在角落里的人，眼神复杂无比

那是一个普通得再不能普通的冬日清晨，在叶城中州贫民云集的八井坊里，瞎眼的老妇人围着灶台在忙碌，空桑元帅和他所爱的女人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起，伴随着安心和安康两个孩子的欢笑和吵架声，头碰着头地吃着同一碗面

‐‐没有人知道，这短暂而平凡的一刻，竟是他们这一家人，一生中的士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相聚

&ot;心儿，&ot;店里人来人往，喧哗非常，然而盲眼的老妇人安大娘却一直侧耳倾听着什么，迟疑了片刻，终于忍不住叫住了穿梭忙碌的小女儿，指了指角落的方向，&ot;那边……是不是来了一男一女两个客人?&ot;

&ot;是呀!&ot;安心回答，不明白母亲为什么会留意这个

&ot;扶我过去看看……&ot;安大娘喃喃，将勺子放回了灶台上，摸索着扶住女儿的肩膀，艰难地转身，&ot;快，过去看看……&ot;

&ot;看什么?&ot;安心有些吃惊，然而刚一转身，便诧异地啊了一声:&ot;他们走了!&ot;&ot;什么?&ot;安大娘的身体猛然一个踉跄，几乎跌倒

&ot;怎么帐也没结就走了?那两个可不像是吃白食的家伙啊!&ot;安心嘀咕，眼尖的小女孩忽然看到桌面上放着一枚金灿灿的东西，拿起来一看，忍不住尖叫起来:&ot;金铢‐‐娘，他们居然给了一枚金铢!&ot;

整个店里的人都吃惊地转过身，‐‐对生活在八井坊的中州人而言，金铢这种东西可不是随便能看得到的，连安康都忍不住这边跑过来，安心只是嬉笑着将金铢捏在手心里，躲闪来去的不让哥哥看到

然而，安大娘却无动于衷，只是空着一双眼睛，伸出手在空气里摸索着，嘴里喃喃:&ot;人呢……人呢?为什么……为什么刚才，我觉得坐在这里的，是我的孩子?&ot;她唠叨着，颤抖的手指忽然摸到了一物

那是一封被偷偷压在碗底下的信

安大娘触电般地一震，枯槁的手在信上摸了又摸，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时，那个在后面劈柴的青衣人忽然无声无息地走到了她身边，主动开口问:&ot;大娘，怎么了?要我替你读一下这封信么?&ot;

&ot;好，好!&ot;安大娘如遇救星，战栗着将信塞了过去，&ot;快，念念……替我念念!&ot;穆先生从老妇人的手里接过信来，压根看也没看，只盯着安大娘，一字一句地开口道:&ot;这是你女儿写给你的信&ot;

当魁元馆里爆发出惊呼时，白墨宸和殷夜来已经走出了这条巷子

软轿到了巷口时，随行的白墨宸却停了下来，站在&ot;八井坊&ot;界碑前，回顾了一眼这条破败而困苦的街道，眼眸里的神色复杂而奇特

&ot;白帅&ot;随行的侍卫低声，&ot;回去么?&ot;

白墨宸却摇了摇头:&ot;去一趟黑石礁吧&ot;

&ot;黑石礁?&ot;侍卫长诧异无比，却不敢多问

‐‐如今海皇祭已经过去了，要去黑石礁干什么?白帅一贯不是这样做事顾前不顾后，一时心血来潮便要冲动做事的人，然而自从昨夜从行宫见驾回来后，今天的言行实在是有些反常，让追随了他多年的下属们有些摸不着头脑

海皇祭过后的黑石礁，已经是冷清清的没有一个人从听涛阁上看下去，岩石上只有海鸥在盘旋，发出低低的鸣叫海风冷肃，呼啸着带来一股淡淡的腥味

西海上的血腥，难道都已经传到云荒了么?白墨宸微微蹙眉地望向海边

沉默里，忽然听到殷夜来轻声道:&ot;今天谢谢你了&ot;&ot;何必谢我?&ot;白墨宸喝了一杯酒，喃喃，&ot;我知道那个女人不过是你的继母，和你没有丝毫的血缘关系‐‐难为你这么多年来一直这样不顾一切地保护他们&ot;殷夜来垂下眼帘:&ot;阿娘她虽不是我的亲妈，却对我很好&ot;&ot;是么?&ot;白墨宸有些不信，&ot;天下的继母，从来都是偏心亲生儿女的&ot;殷夜来笑了起来:&ot;是啊，她对心儿和康儿的确比对我好记得有一次家里两天揭不开锅，给爹买了药后只够买三个馍‐‐她揣着回家来，把最大的给了康儿，第二的给心儿，最小的才轮到我&ot;

白墨宸有些诧异:&ot;那你为什么还觉得她好?&ot;

殷夜来支着腮，望着遥远的大海，忽然笑了起来:&ot;因为那时候，我忽然就明白了，其实她也是爱我的‐‐因为她把最小的馍给了我&ot;

&ot;哦?&ot;白墨宸不解

殷夜来叹了口气:&ot;要知道在那个时候，她自己也已经饿了两天了&ot;白墨宸一震，没有再说话

十月寒风凛冽，耳边只有连绵不绝的涛声，声声入耳

&ot;你看，阿娘虽然也偏爱自己的亲生儿女，但却依然把我这个继女看得比她自己重，宁可自己饿肚子也要先让我吃饱&ot;殷夜来淡淡的笑，&ot;当我明白这一点的时候，就已经不恨她了&ot;白墨宸凝视着她，叹息了一声:&ot;其实如果换了别人，多半只会记得自己没得到那个最大的馍，而忘记了自己得到了什么夜来，你真是一个善良的人，所以你才能不怀恨‐‐对继母如此，对我亦如此&ot;

&ot;是么?&ot;她有些不自在，笑了笑，&ot;我可知道自己的脾气不算好‐‐外面的那些人还不都在说我又清高又孤僻，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