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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头望了望自己身上,窄袖连枝花夹罗襦,套着锦半臂,倒是暖和,料子也是好的。
只是娇贵了这些年,这衣衫一挨身,便察觉与平日穿惯了的质地还是不同。
身边只有老妇人一人,未带婢女,应不是极富贵的出身。
不过北面是皇宫,挨着的几坊也都是诸王和世宦勋贵的宅子,若是向北,总好过向西,倘若离兴道坊近些,那便更好了,还能再找机会多看一眼耶娘。
只是这车并未一路向北,而是驶过六七坊便停了下来,未走坊门,却停在一道白墙之外。
此时雪下得大了些,乱琼碎玉之中,阿素撩起车帘看去,远处高大的朱门金钉金铺首衔环,朱漆莲座廊柱林立,两只石镇兽不怒自威。
仰头视之,这门楼竟有两层之高,嶙嶙灰瓦,其后悬山连绵,宅院深深。
能在坊墙之上单独凿门,自是常人可望而不可即的官宦高门,若她不是生在王府长在宫中,视之自然也会觉得是极气派的。
这样的人家,便是自己以后生活的地方了,阿素怔怔地想。
见她出神,那老妇人大手一挥将她捞进怀里,半扶半抱的将她带下了车,阿素只见朱门外戟架上幡旗招展。
她仔细数了数,两列共十四戟,十分威严,此时倒有几分刮目。
前世府外耶娘各立十四戟虽不必提,阿素却知单列十四戟也不是一般人家,需带职事三品以上,还要有勋在身,或是祖上荫的爵位。
这家中难道受过开府仪同三司,或是上柱国,亦或是州府大都督之类?
她知道自己如今身上背着一桩太子与雍王暗斗的命案,这样的人家,究竟能不能护得住她?
方才见了这车,阍室中早有值宿之人疾跑向内通传,之后出来两个灰衣仆,将两扇沉重的朱漆大门慢慢向内拉开。
老妇人扶着阿素走过碎石小路,一边迈过高高的门槛,一边在她耳畔低声念叨着五娘小心。
阿素过了门,抱着白团子,最后回望一眼逐渐隐没在风雪中的油壁车,只见那高高的朱门重又缓缓地阖上,将一切前尘隔绝在外面。
第7章五娘难道这才是上苍让她重活一次的真……
虽有那老妇人一路扶着,但热度又发上来,阿素颇有些头重脚轻。
此时她倒真希望自己一闭眼睡过去,再醒来一切皆是春秋大梦。
然而如今万般由不得她,这府院深得没边儿似的,过了那道朱红大门,蜿蜒绕过粉白的影壁,又沿着曲折的廊庑一脚深一脚浅走过四五进院落,三两方园林,才到了内宅深处一座亭亭而立的楼宇前。
冬日的北风依旧有些凛冽,歇山顶上的悬鱼仿佛都冻得打颤儿,阿素紧紧搂着白团子,白团子也死命钻进她怀里,似是依偎在一处取暖。
那老妇人领着她穿过游廊,扶着精雕细琢的栏杆上了二层。
两个齐整的婢女卷了细纱软帘,临着望台的是一间敞亮的轩室,叠山连翠屏后一众女眷正在赏雪弈棋,各自的婢子捧着拂尘立在一旁,侍香的婢女取了香箸,揭了铜熏炉的盖子小心翼翼地翻着香饼。
茶案上的炉火燃得正旺,侍茶的婢女弯着腰轻轻打扇,质朴的泥壶中氤氲出煎茶的雾气。
望着屏后榻间那大大小小一众美人,阿素勉力思忖着这便应是五娘的姨娘姊妹们,而她却不知道该唤谁,真是尴尬万分,好在她刚行了个万福,身边的老妇人便唤了声王妃,接着连珠炮似的把猎苑之事一口气道了个遍。
听说与她同坐一车的永宁县主落水,不幸夭折,西榻上首那位执团扇的华服美人骇得几乎晕了过去,身边的嬷嬷扶了她一把,才抚着胸口直起身,脸色惨白低声道:“怎么就摊上了这样的祸事。”
她下首一众女眷起先被这飞来横祸骇得说不出话来,片刻后便暗暗漾起些眼波流转与耳语交接。
那老妇人甫一开口便唤王妃也让阿素懵了一瞬,难道这里竟不是一般的官宦人家,而竟是王府,倒也对得上门口的十四戟。
若果真如此,此间主人极可能还是她的某位皇室宗亲,只是这里终究离皇城远了些,她绞尽脑汁也记不起到底哪位皇子表兄开府落在这里。
阿素出了会神,再抬头便见华服美人正蹙眉望着她,老妇人在身后轻轻扶了她一把,阿素只得一步步挪到她身前。
那美人生得杏眼桃腮,虽贵为王妃年纪却十分之轻,约莫只有二十岁。
乌发梳成朝云近香髻,簪一支白玉宝钿钗,因室内甚暖,只着黛色对襟襦,石榴裙齐胸而系,绿色绸帔上绣着紫芍,别有一番妩媚,只是如今那帔子被她紧紧绞在手中,看得出内心十分不安。
阿素暗自思索,她既如此年轻总不会是自己的阿娘,果然那美人望着她唤了声“阿妹”
,便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着,上上下下仔细打量。
阿素恍然,原来五娘竟是王妃的娘家亲戚,这么一来她心中一突,忽然想起一个人来。
她曾经的三嫂,赵王妃沈氏,原是郇国公沈崇嫡出的孙女,有一庶妹常带在身边。
这么想着阿素又仔细打量了一番那位美人,果然音容隐有几分熟悉。
当年那人御极,便将自己还活着的兄弟们都圈在一处住着,号约五王宅,实则形同软禁,赵王也在其列。
阿素与这些兄嫂们也极少有来往,对这位三嫂依稀只有模糊的印象,然而就凭这不甚清晰的记忆,她还是能辨别出眼前这位极可能便是赵王妃沈氏,而如今的自己,应就是她的庶妹,郇国公庶出的孙女沈五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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