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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下左右照了许久,猛然回过神来,把镜子扔到地上摔了一个粉碎,怒骂一声甩开大步紧追不舍。
高二奶奶趁大白脸捡绣花针、照镜子的当口,抱上孩子往前逃命,踉踉跄跄跑到北营门,暗中闪出一人拦住去路。
高二奶奶低着头跑,险些撞到来人身上。
此人四五十岁,晃荡荡身高在七尺开外,竖着挺长,横着没肉,腰不弓、背不驼,杵天杵地,形同一根成了精的灯杆。
打扮得与众不同,头顶红缨碗帽,上边的缨子稀稀拉拉的都快掉光了。
身穿清朝练勇的号坎儿,上头大窟窿小眼子,破得不像样了。
穿也不好好穿,斜腰拉胯、敞胸露怀。
脑袋上留着一条大辫子,打扎上就没解开过,又是土又是泥,全粘在一起了,顺脖子绕了三圈,辫梢儿拿破布条扎着,直愣愣垂在胸前。
肩扛一杆破扫帚一样的秃头扎枪,挎了一口腰刀的空刀鞘。
此人见了高二奶奶,眼珠子一亮,嬉皮笑脸地说道:&ldo;哎呦,我当是谁,这不高二奶奶吗?我常大辫子给您请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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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奶奶心中暗自叫苦,赶这要命的当口遇见谁不好,偏偏碰上了常大辫子!说起这个主儿,在天津卫人尽皆知、家喻户晓,有没见过的,可没有不知道的。
还有大清国的时候,他是把守北营门的门官。
过去的天津卫以营护城,有城门也有营门,城门在里、营门在外,皆有守卫。
城门官归县衙门管、营门官属军队编制。
门官带个&ldo;官&rdo;字,可没有官衔,等同于门军,只是在一早一晚开闭营门,赶上门口人流车马叉在一起了,他去给疏通疏通,整天守在营门口,风吹日晒雨淋挺辛苦,一个月的薪饷也不多。
常大辫子倒挺得意这份差事,他当年就是个兵痞,穿上号坎儿单手叉腰,丁字步往营门口一站,狗披虎皮‐‐愣充混世魔王,凭一身官衣瞪眼讹人。
此人有一项绝的,天津卫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男女老幼、高矮胖瘦,没有他不认识的,但凡是出入过北营门的,十个里得有八九个能叫得上姓名,一认一个准儿。
大伙心里明白,让他认出来没好事,无多有少总得讹你点儿,有钱讹钱、没钱讹东西,雁过拔毛,见便宜就占。
托塔李天王从北营门过,也得把手中那座宝塔敲下来一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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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大清国倒了,城门、营门都没了。
常大辫子断了饷银、丢了饭碗,全指讹人吃饭,又舍不得离开北营门这块地方,整天瞪着过往行人,伺机&ldo;做生意&rdo;。
他不同于地痞混混儿,瞪眼就骂街、举手就打人,平地抠饼、抄手拿佣,靠耍胳膊根儿讹钱。
常大辫子讹人不说要钱,他有句口头语&ldo;我找您要钱我是王八蛋&rdo;,改朝换代不改打扮,无冬历夏穿一身旧号坎儿、留条大辫子,老远看见人紧跑几步,过去先给请个安,一张嘴客气极了,姓张的是张二爷、姓李的是李掌柜,礼数绝不缺。
你不搭理他,扭头一走就没事儿了,但凡一搭话,那就上了套儿,不撂下点儿什么别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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