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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生理性的恐惧让他浑身发抖,手脚灌铅一般冰冷沉重,他也还能忍。
江声果然没有让他等太久,几分钟后门口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随后急促的脚步声模模糊糊地靠近他——被江声抱住的时候他还能听到对方同样急促的心跳声,柔软的卫衣布料被体温浸的有些烫,带着熟悉的洗衣液味道,后背略微发潮,大概是跑出了汗。
“没事吧,”
江声喘着气问他,手掌覆住他的后颈,意识到自己握过钥匙和生锈的门锁,又移开了,小心地用手背安抚他,“没事,我回来了……”
陈里予摇摇头,第一次伸手回抱他,手臂箍得很紧,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他不会喜欢我——陈里予抱着他,默默地想。
内心是一片奇异的寂静,只有这句话反复回荡,空空地提醒他,这个人不会喜欢他。
这个人有这么温暖的怀抱,对谁都那么毫无保留地好,值得足够幸福的人生——关于妻子、子女,关于完整的家庭与健全的人际关系,唯独不关于他,一个畸形的怪物,被这样那样痛苦的经历折磨的体无完肤,浑浑噩噩地看不见未来,背负着吞噬旁人的冰冷消极,带着过分的独占欲。
他学不会如何正常地表达爱,他只擅长口是心非,擅长孩童般幼稚的圈占,他有艺术家与生俱来的周旋浪漫,却不能直白地说一句我爱你。
他只能贪恋地拥紧对方,汲取江声温暖的鲜活的体温,然后近于绝望地想,他怎么能喜欢上这个人。
如果江声不是个同性恋呢——不,他不可能是,他的家庭也不会允许他是——如果江声意识到自己对他抱有非分之想,还会这么认认真真地抱着他安慰他吗。
“走吧,差不多了……”
他听见江声的话语,不自觉带入想象中,误以为对方是在赶他走,连忙摇了摇头,更紧地抱住他,语气是罕见的示弱:“别走,我害怕……”
像怕黑怕冷的小动物一样。
江声失笑,心口软得一塌糊涂,低下头,将下巴搁在他头顶,哄小孩似的抱着他轻轻摇晃:“一起走嘛,校门都要关了——送你到家门口,明天早上再去接你,保证起床就能看到我,好不好?”
这话太不切实际了,陈里予不知道他家到底在哪,却也能从每次他离开的方向猜个七七八八,至少不顺路,可能还和学校到他家的方向完全相反。
“真的吗……”
“真的,”
江声拍拍他的头,歪打正着地猜到了他的怀疑,认真道,“早上又不堵车,骑车到你家再一块儿走过去,十几分钟的事儿……正好晚上还要送你回家,车就停你家那儿,送到之后我还能骑回去。”
对陈里予这种重度起床气患者来说,早起十几分钟无异于要他的命了,他也不知道江声怎么能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来,还带着一点儿宠溺的笑意,仿佛只要他能点头,早起一个小时都愿意。
于是他愣了片刻,抓着江声衣摆的手抓紧又松开,还是点了点头。
江声似乎全然没有意识到拥抱、牵手还有在耳边说悄悄话哄人,都不是普通同性朋友间该存在的互动,不知是直得一根筋还是有意装傻,分开之后自然而然地抓住陈里予的手,带他摸黑走向楼梯的方向。
“抓紧,走我后边儿,”
语气也自然,仿佛这么牵着手走路顺理成章,“别跟丢了。”
其实周围没有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也能看清人与物的轮廓,更不会一松手就跟丢。
以陈里予对江声的了解,这个人的道行还没有高到装傻充愣牵着手还面色如常的程度,如果这时候自己表现出被冒犯的嫌弃,对方大概还会被烫着了似的赶紧松手,手足无措地边解释边道歉,恨不得负荆请罪。
那就是把他当好兄弟了。
陈里予在心底里摇了摇头,失望一闪而过,又被他压了回去。
他其实很排斥这样越线的肢体接触,长大之后好了不少,十几岁时候更严重,同龄小朋友不小心碰到都会让他产生对方扬手要打自己的错觉,本能地退避三舍。
那时候能正常碰他的只有自幼教他画画的老师夫妇——江声身上有种让他安心的熟悉的平和气质,与他记忆里那对和蔼的夫妻很像,和他母亲也很像。
大概就是因为这样,刚认识的时候这个人才能偶尔对他“动手动脚”
又不被他排斥……但这种熟悉什么时候变了味道,变成了某种掺杂私心的借口,被更加暧昧的依赖取代,他也分不清。
江声牵着他走到大门口才终于松手,转身替他理了理披在身上的自己的校服,摸摸他的头发:“去前面路灯底下等我吧,小心看着点儿路,我得把这扇门锁上,一会儿还要去还钥匙。”
陈里予默然,已经清醒过来,却强忍着没有躲开他的手,点点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偏开身子走了。
月色如灯,夜雾清浅,小径通向开阔的操场,灯还亮着,有体育生在跑道尽头训练,背后是商业街与万家灯火。
陈里予看不到的是,在他离开之后,江声站在原地愣了很久,低头看着牵过他的那只手,耳根悄无声息地红了。
过了良久,他才慢慢抬起手,捂住了眼睛,嘴角不受控制地弯起来,像是想到了很好的事。
作者有话说:
以后就周五周六周日更新叭
江江,想开一点,你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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