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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束对此行径无法理解,可一想到除夕夜宴,她就感慨万分,大殿中欢声笑语丝竹悦耳,殿外凄风苦雨哭声渐起,虽远不如话本中男女定情来得美好,却是她与江子羿靠的最近的一次,能令她回味许久。
这样美好的心情一直持续到翻了年,开朝那个午后,伊束正在长安宫听江子羿铺排三月考核之事,就听之桃传话,伊尹牵着一个约莫十岁的小姑娘进了高泉宫,正耐心候着,她虽疑惑,却仍摆手示意她先退下,勿扰江子羿讲政。
之桃见状,不动声色的叹了口气,心道这太后真是着了魔,眼下竟有比家人更重要的事,自己虽每日与她朝夕相处,可却觉得她越来越陌生了。
又过约莫半个时辰,伊束才从殿中起身,疑惑道:“伊尹可说此来何事?”
如今她是真领会到了上位者最忌与人结党这一句话,暗中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她的一言一行,饶是她无结党之心,只是寻常谈话,也只能端起架子不再与人亲近。
其实也不怪她要直呼兄长大名,年前她与兄长在殿外谈话,毕恭毕敬,叫人传进江沛耳中,竟在除夕家宴训斥她不懂规矩,那时她才明白,身居高位,不懂如何避嫌,便是过错。
之桃也清楚她是为着江沛的训斥才如此改口,也就不好再说别的,只是应她:“并未说明。”
伊束望着迷雾朦胧的天空,揉了揉太阳穴,道了句:“回吧。”
她有直觉,伊尹入宫,必有大事。
远远的,伊束就见伊尹身旁那着一身水葱色袄子的小丫头,一双眼正怯生生的打量四周,“见过太后。”
这是伊尹先行了礼。
伊束抬手道了声起,就将眼光放在这小丫头身上,一张白净的鹅蛋脸,微微上挑的丹凤眼,配个稍显钝感的鼻子,稚气无邪,着实招人疼爱,遂开口询问:“兄长此来何事?”
伊尹见她问了,也不回答,而是先弯下身子,对小丫头笑道:“叫姑姑。”
她在娘亲身边时就曾听闻她姑姑是这世上最尊贵的女子,今日见了,只觉得她确与寻常女子不同,竟有几分英武的上位者的气度,遂强忍着恐惧与敬畏脆生生唤了句姑姑,听得伊束一怔,愣在原地。
伊尹从前忙于家事与政务,是未成亲的,冷不丁冒出个半大的女儿,着实将伊束吓了一跳,她没有认亲的喜悦,反而觉得伊尹这些年,简直胡来!
“怎么?”
伊尹见她默不作声,不禁哑然失笑,“做了太后连至亲也不认了?”
带着几分嘲讽的意味。
从政对于伊束最大的帮助就是磨练了她的应变能力与包容心,就像她见惯了朝堂波诡云谲之事,这些儿女情长的小事,她只需稍微消化,就能理清其中来龙去脉并且不动声色的接受下来,可兄长向来心思缜密,怕不是那么容易能猜透的,遂吩咐之桃将小丫头带去御花园中逛逛,她与伊尹,有话要说。
兄妹二人一人一案,相对而坐,伊束拧了拧眉,见伊尹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终是先开了口:“说吧,孩子生母是谁。”
这是她最疑惑的事,伊尹早过而立之年却迟迟不提娶妻之事,父亲早已忧心不已,而今有个孩子,若非生母上不得台面,下聘迎进家中就是,何苦要将孩子托付给自己。
伊尹却叹伊束已不如从前那般好糊弄,要将孩子托付与她,只得实话实说:“柳湘君。”
这是藏香阁曾经的花魁,名声着实不好,伊尹弱冠之年就与其情投意合,曾向父亲提过将她明媒正娶入府为妻,最终落得个惨遭训斥和关禁闭的下场,伊石虽出身低微,可对于这样挂招牌,卖人肉的女性,是接受不来的,这些事伊束都知道,只是伊束从不知他们竟有了孩子。
伊尹在朝中树敌众多,这些年要将他们娘儿俩安顿下来,只怕废了不少功夫,伊束想了想,接个小丫头进宫做伴,到底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她是能做主的,遂应了伊尹,可她仍忍不住要叹一句:“花魁不过是供人玩乐之物,兄长莫不是深陷其中了?”
“你竟也说得出这样的话。”
伊尹揶揄道:“当真是高高在上的太后了。”
伊尹生性薄情寡义,可却容不得旁人说柳湘君半句坏话。
伊束很清楚自己能有今日,全是父兄与江子羿叔侄俩给的,算不得她自己的本事,见他恼怒,也就不再与他唇枪舌战,转而问道:“那兄长如何打算?”
“她总是要长大的,成日窝在我置办的小院子里,只怕人长大了不中用。”
伊尹三言两语道明了女儿自小的成长环境,见伊束一阵沉默,似动了恻隐之心,这才又开口:“我不能给她母女俩名分,便只想着将她送进宫中,在你身边呆上几年,往后也好许个好人家。”
这是他最真实的想法,无论如何,他是不愿女儿在见不得人的地方磋磨时间的。
伊束听罢,十分明白他的用心,自己身居高位,能帮一把,便帮一把,见他苦恼,止不住劝慰:“兄长这些年辛苦了,我会尽力补偿她的。”
若是出身不好,在宫中与宗室的孩子们相处几年,或许能填补自身的欠缺,伊束如是想着,已有了一套说辞将她送去长安宫听江子羿授课。
“不必如此。”
伊尹能明白他的意思,若将孩子与江疾他们放在一处,他不能放心,他做过的事,他一刻也不敢忘,他曾有悔过之心,可他清楚江氏若查明真相不会善罢甘休,有时候一想到女儿现在的处境,他是很相信天道循环,报应不爽这样的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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