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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七年中,沈宛一边学习歌舞,一边苦读诗书。
从前父母健在时,原曾教过她读书写字,她生性聪明,凡诗书过目不忘,又能举一反三,触类旁通,很快学会了做诗填词,然而但凡表演,她却只肯弹唱纳兰词,从不以自己的笔墨示人。
老鸨和倚红几次劝她学当年&ldo;秦淮八艳&rdo;那般与客人诗词唱和,赢取更多的缠头与声名,她只笑而不答,出场表演时,仍是只唱纳兰词。
在她心里,这是与纳兰公子接近的惟一方式。
她很难得才能见到纳兰公子一面,多是在一些达官贵人的宴演中,她抱着姐姐们的衣裳包儿站在人群后,远远地看着他,却没有办法吸引他的眼神,连一个四目交投的瞬间也不可得。
每一次风萍浪聚的相见,都被她当作宝贝那样珍藏着,珍藏在心底的水晶瓶里,夜深人静时,取出来独自回味。
她用尽各种方式打听着他的消息,关于他的一点一滴都视为惊天大事:他续了弦,新娶的夫人姓官,真是吉利的好姓氏;他也的确一路升官,从三等侍卫升作二等,又提作一等,是皇上身前的大红人,得了许多赏赐;他一忽儿在南苑,一忽儿去边疆,一忽儿又往漠北极寒之地走了一遭,总之极少在京城的,在家的日子就更少;他交往的那些朋友,今天这个求他办事儿,明天那个又不理睬他了,让他很是焦心……然而这些,就是他伤心的全部理由吗?他的文名与侠名一同传遍大江南北,他的词句却越来越凝重,越来越哀凄,几乎一字三叹,篇篇血泪。
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侧帽》、《饮水》,她熟背他的每一首词,从字里行间寻找他的蛛丝马迹,感受着他的存在,贴近着他的心,一点一步地走近他,盼着终有一天能在他面前献舞,吸引他的注意,让他的眼神为她留连。
她终于做到了。
那天,渌水亭之会上,她多么快乐,诸多歌女舞姬众星捧月般簇拥着她,她唱着,跳着,吸引了渌水亭所有的目光,连水湄的夜合花也不及她娇艳。
她谈诗论词,挥洒自如,明明心里对公子敬若天神,却故意忍心地肆意批评纳兰词,而他是多么谦逊,宽和,从善如流。
他称赞她是他的&ldo;一字师&rdo;,给予她的歌舞极高的评价,为她改名作&ldo;沈菀&rdo;,分明视她为红颜知己,顾贞观甚至暗示要替她和他做媒。
从渌水亭回来,她做了多少美梦,为自己刻绘了怎样绚丽的前景。
她有了新的名字,便也以为有了新的人生,以为所有的努力都终于有了答案,所有的期待都得到了回报,她想着他和她必会有更多的聚会,更好的将来。
她等待着,满怀热望地等待,等待他的再一次传召‐‐然而,她等来的,却是他的死讯。
怎么甘心!怎么忍心!怎么肯!
沈菀跳下床,从箱子里找出那件香云纱舞衣换上,又取了一把羽扇充作夜合花,开始在房中慢慢地旋转,撩手,俯身,如娇花映水,弱絮随风,天太高,她飞不上去,水太急,她不甘坠落,念天地悠悠,独怆然而泣下,渺尘世茫茫,谁堪为知音?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ldo;阶前双夜合,枝叶敷华荣;疏密共晴雨,卷舒因晦明。
&rdo;那天在渌水亭宴演,她跳的正是这支舞,然而此刻的心情,与那天有多么不同。
泪水像花瓣一样飞落,她转得越来越急,越来越急,仿佛要把整个生命在旋转中抖落,直至筋疲力尽。
终于筋疲力尽。
沈菀跌坐在地上,泪水和汗水一同流淌,月光透过开着的窗户铺了一地清辉,也像水在流淌,帐顶金钩投影于地上,在幽微的月光中张牙舞爪,仿佛提示着什么,水从四面八方漫进来,夹着血腥与花香,那是相府荷花池的水,凝重,清香,举着点点落花,藏着阵阵杀机。
&ldo;影随筠箔乱,香杂水沉生&rdo;,那金箔沉香里,是公子消不去的旧恨新愁,离情别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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