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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羊眼睁睁地看着许多轻便的人拉地排子车、自行车,从他和四叔的驴车牛车旁挤过去。
过了铁路,是一个大上坡,坡上的道路正在维修,铺着龇牙咧嘴的乱石,堆着黏土与黄沙。
坡上的车辆都在痛苦地颠簸着、挣扎着,所有的车夫都从车上跳下来,小心翼翼地拉着牲口的缰绳,控制着车辆。
四叔的牛车依然在前。
高羊看到四叔遍身冒白气,面若黑锅底,侧着身,左手牵着牛缰,右手持着一根树条子,嘴里呜呜啦啦地叫着,树条子摇晃着,但并不打下去。
花母牛的头昂着,嘴巴里嘟噜着白色的泡沫,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牛蹄可能被乱石扎得奇痛,母牛的腰拧成一条蛇。
一轮红日头,两块破云彩,这是此刻天上的部分景象。
一条烂公路,万辆蒜薹车,这是此刻地上的部分景象。
高羊从没经过这么大的场面,心里有些发慌。
他双目不敢斜视,紧盯着四叔后凸的脑勺子。
小毛驴像跳舞一样走着,尖利的石头片子已把它的左前蹄上的弯曲处豁开了一个血口子,黑血滴在白石片上,晃来晃去的车辕杆时而把毛驴别往左,时而把毛驴别往右。
高羊也顾不上可怜它,反而毫不客气地催着它。
后车咬着前车的尾巴,前车咬着更前车的尾巴,大家谁也不敢怠慢,生怕被那些不拉人屎的家伙见fèng插了针。
他听到左边一声爆响,好像炸了一颗手榴弹,毛驴和人都吃惊不清,不由自主地打几个哆嗦。
歪头去看,见一辆地排子车爆炸了轮胎,红色的胶皮内胎翻到黑色外胎外边来。
拉地排子车的是两个姑娘,一个大点,一个小点。
大的头像一节圆木,满脸斑痕,活像树皮;小的是白净皮肤,瓜子形脸庞,只可惜瞎了一只眼。
他短暂地感叹着:真如瞎张扣说的,貂蝉是绝色美人,脸上还有七个浅皮麻子,可见世界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
那两位姑娘看着破轮胎,手足无措,在她们身后,有人催促,有人叫骂。
两个姑娘打着坠坠把车子拖到路边的烂泥里去,后边的车辆立即填补了她们的空间。
又连续发生了几起轮胎爆破的事故,有一声大响简直是震耳欲聋,那是一台五十马力的拖拉机爆破了后轮胎,车轮的钢圈紧压地面,车身倾斜着,几个穿干部制服的站在破轮胎前发呆,司机‐‐一位满脸油泥的男青年,攥着一把大扳手,破口大骂着交通管理局的亲娘。
上了大漫坡,又下大漫坡。
大漫坡上照样是怪石直立,狼牙狗牙交错,爆炸声接连不断,交通堵塞。
高羊心中暗暗祷告,老天保佑我的车轮胎不被扎破。
下到坡底,是一条东西方向的柏油马路,十字路口设有红绿灯,站着一群穿灰制服戴大檐帽的人。
东西方向路上也有许多载着蒜薹的车辆,从南边也涌来许多载着蒜薹的车辆。
他们赶着车挤到了东西方向的路上,往前走了几百米,就再也挪不动了。
这时,穿灰制服的人夹着黑皮包来了。
他从他们胸前的牌子上,知道了他们是交通监理站的人。
根据早先的经验,交通监理站监理的是机动车辆,所以,当一个年轻的交通监理官提着黑皮夹子,站在他面前时,他还像没事人似的,对着这个被一身灰制服扎裹得威风凛凛的小伙子讨好地傻笑着。
监理官用圆珠笔开了一张白条子递给他,说:
交一块钱!
他瞪着眼,半天都没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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